李孟津不理,敖稷又往前跪,“雷劫将至,请大人先回白玉京!”
敖稷倒是不管什么人间乱不乱,他要保证水族之君活着才行。
天道无情,末法时期,妖灵渐渐退化,大妖十不存一,甚至江河中的水族开灵智的都少了,化龙更是成了奢望。
这种时候,津水君却轰轰烈烈的开了龙门,虽然不知为何,没跃过去,但他也是眼下妖族唯一的希望,意义非凡。
胥见心则更关心那树下的一窝腐肉白骨,还有被掐住的人魔。
“嚯!这是人魔!”
胥见心没见过这玩意,他也是只在典籍上看到过,这东西邪的很,幸亏今日是被龙君抓住了,否则一般人治不了他,而且看那些积年的人骨,想必这是个棘手的玩意。
李孟津被这俩人一打岔,便闭目凝神,收回满身兽相。看着隆隆作响的天边,他一咬牙,并没有掐死人魔,而是开口一声龙吼,生生将人魔周身的黑气震散了。
人魔被龙吟一震,当即浑身一抖,没有瞳仁的双目登时恢复,稍稍得了清醒,人也变作在龙君梦中与山魈爱恨纠缠的公子模样。
只是执念未消,他清醒了,比没有神志时还要痛苦万倍。
李孟津没杀他,一松手,人魔跪在地上,他赤红的双目血泪涟涟,仰着头,张着嘴无声的哭嚎。
看着曾经的一个“人”,落到如此下场,李孟津怒气终于消了,他甚至有些心慌。
他怕如梦中一般,最后那公子的身影会与含章重合。
于是他不再逗留,转身要去找含章,他想看看那小公子,看他活蹦乱跳,生机勃勃的样子。
只是转身之际,衣袍却被跪着的人魔拽住了。
人魔已经不会说人话,于是他只留着血泪,维持着最后的理智,给李孟津磕头。
他求死。
胥见心与敖稷不清楚来龙去脉,且左右龙君看起来情绪也稳定了,他俩便都不吱声了,只默默的看着。
两人就见龙君在树下站了一会儿,俯视着脚下不断磕头的人魔,眼神莫名。
最后他伸出一只手,“嗡”的金光一闪,人魔就在光芒中渐渐溃散,金光散去,他也心满意足的闭目消逝了。
人魔一死,枯树下的一堆白骨也化作飞灰,随风而去。
胥见心回神的功夫,原地只剩下些枯枝烂叶,龙君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去了。
龙君一走,大雨便停了,乌云渐渐散去,露出澄澈的天空来。
一人一蛟想着刚才的场面仍在感叹,大太子更是垂眼沉思。
反倒是胥见心忽然反应过来,他一拍掌,“诶呦”了一声。
“人家也没带咱俩回去啊,得,白玉京进不去了,咱们找个近地方养伤吧,我可走不动了。”
敖稷看着眼前脸色发青的道士,也知道该休息,只是东海离这里太远了,他浑身是伤,也飞不回去。
胥见心摆手,“走走走,先就近找个屋。”
山上的阴面湿冷,于是两人翻过了山,到了另一头,也不近,还是走了挺久,等下到半山腰的时候,胥见心实在走不动了,扯着敖稷的尾巴直喘气。
就在两人打算要幕天席地算了的时候,敖稷忽然开口。
“山腰处有房子。”
“什么!走走走,好歹讨口饭吃。”
等他俩回头土脸的走到房子附近时,胥见心还叮嘱敖稷变成人样。
而后,整理了一番仪表,胥见心才好整以暇的走近了去敲门。可还没等敲门,就见屋子周围竟埋伏了人手,此刻冲了出来,一个个人高马大,一脸横肉,手里还拿着明晃晃的大刀。
“来者何人,速速离开!”
这些人一身护院的着装,可是胥见心看他们更像是土匪,于是一咂舌,深怕此处屋主已然受害,便要上前理论。
“我二人只来向屋主讨杯水喝,不知这屋主人何在。”
大汉一听是来找屋主的,就眸光一闪,其中一个头目更是怒道。
“兄弟们,给我上!我看他俩与那老头是一伙的!”
于是门口便“乒铃乓啷”的打了起来,胥见心手上功夫倒是不行,可敖稷虽然重伤,但几个凡人他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更何况胥见心还站在一边鼓劲儿,“打,给我狠狠的打,哼,光天化日之下,一群土匪真是霸道。”
敖稷并没有下重手,只想把他们赶走,谁料这群人还挺厉害,而且死守着大门,就是不离开。
两厢拉锯,就连小屋的院门都被打破了。
胥见心贼溜溜的抬头一看,就瞅见屋里门缝冒出一个脑袋,正鬼鬼祟祟的往这边看。
他还以为是屋主,可仔细一瞧,胥见心眼睛登时瞪了溜圆。
“诶,你,你不是苏府的吗!”
扒在门口打探的正是含章的小管家,小福是也。
他一见门外是胥见心,便赶紧“嘭”的推开门,跑出来大喊着拦架。
“别打了,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大汉们谨慎的回撤防守,小福则仿佛看到救星,“胥道长,胥道长,你快来看看我家公子吧,是不是遇邪了,忽然就昏倒了!公子刚晕,外边山上就开始瓢泼大雨的,根本没法下山回府!”
胥见心一听含章也在这,连忙带着小福往屋里走,顺便也将含章来此处的经历迅速问了一番。
原来他们是来买书的,这里的老头说什么书只送能开锁的有缘人,可是含章一开那书屋的木门,一阵潮气就朝他袭来,含章便昏倒了。
家丁一看,拔刀就抓了老头,一帮大汉刀架脖子的逼问,老头这才交代。
原本这一室的藏书也不是他的,而是他爹主家的遗物,老头的爹原来在城中的张府做管家,把那家公子从小看到大。
只是回乡下探亲的功夫,城里就发了瘟疫,待到城能进人了,张家却满门都惨死。
老管家伤心不已,但当夜就有东西给他托梦,说是他家公子还有一处宅院,需要他守着,只等有缘人。
他原本是半信半疑,可是按着地址找过来,却真有这么一处院子,也真有这么一处藏书屋。
老管家里外寻索,又看到了不少公子的贴身东西,于是便只当是公子给他托梦,在这一守许多年。
但却没有什么有缘人。
直到老死后,又将这一件事交给了自己儿子,儿子原本并不上心,但也被缠着托了几回梦,正好他告老归隐,索性就回来守这个屋子了。
直到今日,这才等来了一个明眸善睐的俊美小公子。
此时含章也一直在做梦。
梦里是很明媚的,阳春三月,抑或皑皑冬雪,自己安闲的倚在书屋中,懒懒的翻书。
时不时,还要伸手去捋一捋膝上躺着那人的鬓发。
是谁他看不清,只是那人头上有一只红珠子的发簪,很漂亮。
但最后,情境转换起来,书屋都不见了,四周一片茫茫,但却有两个人影不知从何而来,此刻跪在自己的眼前。
一个书生公子模样,一个像是个野兽般浑身黑毛,怪吓人的,只是含章“咦”了一声的好奇,那野兽头上,正别着那只红珠簪子。
两人给自己磕了好几个头,野兽口吐人言。
“我死后化作精魄,无法叫醒入魔的公子,只能在书屋中等待多年,而后化作执念,今日有幸被您成全,请恕小妖唐突之罪。”
那公子也说,“在林中腐草上窃得公子一丝精血,得以求死解脱,大恩无以为报,只有满室藏书为赠,以全此缘。”
而后,一人一兽,便言笑晏晏的携着手,化作一阵清风吹走了。
含章追了半天,也没追上,反而隐隐约约看到了前方水雾中的另一个身影。
他都不用看脸,只一个背影,便能瞬间认出来。
那样高大英挺,宽肩阔背,除了那人,还会有谁呢!
自从上回白玉京池底那件事之后,含章就没再见过他了,自己嘴上不说,平日也只作寻常的去给妖怪们上课,但心里却丝丝落落的,像一幅被浸湿后,泛着毛边的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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