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谁家的祖坟能在清明寒食这一天恰巧炸开,多少是有点不吉利。
于是回到家里,不仅挂了些柳枝穿的子推燕和蛇盘兔,还挂了好些黄符,弄得府中飘飘摇摇的,看着不像过清明,倒像是中元节避凶呢。
“爹,要不我去给大哥帮忙?”
苏父一听含章主动请缨,干脆急急摆手,“不必不必,你呀,就在家里歇着吧,爬了那么久的山,别累着。”
含章只得作罢,苏父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上前摸了摸小儿子白嫩的脸,叹了一口气。
含章从正屋出来,就见胥见心在他院子里边拿着大笔,豪放的沾着朱砂,大笔一挥,弄出一桌子的“鬼画符”。
然后写完一张,他还在小公子的花池子里洗笔,池水都染红了。
含章大叫一声,赶紧去夺笔,他可不知道池子里的小妖怪们怕不怕朱砂,万一被伤了可不行。
“喂,你画一堆破符纸骗我爹银子也就罢了,怎么还往池子里洗笔!”
胥见心正好已画完了一沓子,“瞧你说的,怎么叫骗钱呢,你家祖坟炸了又不是我弄的,我这叫卖你爹一个安心。”
含章最后还是夺过了朱砂笔,胥见心慢悠悠的把一沓子符纸收在布袋子里,“你放心吧,妖怪又不是鬼,不怕朱砂,这一池子的小东西可精着呢。”
含章拨开荷叶往水中瞧了一眼,看着小妖们还在池底鼓着腮帮子玩水,这才放心。
只是刚才一瞥之下,他明显见这道士收起的符与挂在自己家院子里的不一样。
“你这是什么符,多少银子一张,我看怎么和你卖给我爹的不一样。”
胥见心一愣,往前探身,仔细瞧了瞧含章,“哦呦,你能分辨这些符纸不同?”
含章咋舌,“你骗傻子呐!就你揣起来那沓子符纸有光,这么明显的区别。”
胥见心听到这,神色倒是郑重了,他沉吟了一会儿,而后又伸手把那沓子符篆拿出来,并在桌上依次摆开。“你瞧瞧,这些又区别么。”
含章皱眉去看,就见这一排符纸有的发红光,有的发蓝光,上边的笔画也不一样,光亮强弱也不一样。
其中有一张微微带着金光的符篆,看着最耀眼,看久了,他就肚子“咕噜”一声,嗓子也发干,有点想要那张金符。
“干嘛,光的颜色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呗,这样吧,看你也不容易,这张金色的我就买了,你开个价。”
胥见心“嚯”了一声,心里惊讶,他倒是没看出来,这小公子竟然天生能通灵脉,普通修道人,往往要潜心修炼个百八十年,才能识得灵能流转变化,胥见心本以为自己二十年便能得法,就算是奇才了。可眼前这小公子,岂不是万中无一修道的好苗子!
如今道统日渐衰落,能找到这么个天生识灵的实属不易。
但看着垂涎的含章,他眼疾手快的收起了符篆,“你小子够识货的啊,这一些符篆里,就这张是我偷了敖稷的精血,又秘法拌进朱砂才能成的,你张嘴就要买?”
含章眯眼,“卖不卖。”
“不卖!”
于是小公子转身就走,一路到了与敖稷院落交界的墙边,他吸了口气高声喊。
“大太子,这道士偷你的精……”
没等说完,胥见心一个箭步窜上来,伸手从背后迅速捂住含章的嘴,而后紧张的趴在他耳边小声说,“且慢且慢,朋友一场,价钱好商量!”
两人拉锯之下,胥见心倒真的拿出那张符纸,含章拿到了手里,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往嘴里塞。
“我靠,不能吃啊,这是镇水符,不是大煎饼!”
含章坚持要吃,“闻着香,我就尝尝。”
两人拉拉扯扯,一抬头,就见敖稷已经坐在墙头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抢夺的那张带着自己精气符纸。
胥见心趁机一把夺回镇水符收了起来,看着大太子,他尴尬的咳了一声。
“咳,公子快来,咱们去画符,你爹还想囤一些留着中元节用呢。”
于是含章被拉着一路进了自己的屋子,胥见心也不看墙头上的大太子,真是趁他病,胆子也肥了,被抓了个现行也能脸皮一拉的蒙混过去。
含章有些饿,就拿了桌上的点心吃。
胥见心“嘭”的一声利落关门,然后开门见山的说,“这镇水符你要是喜欢,我送给你都行。”
含章没理会这些鬼话,铁公鸡是不会拔毛的。他咬了一口点心,只觉得没滋没味的。
胥见心嘿嘿一笑,“只要你跟我回云台山,拜我为师,继承道统,这符纸就算师傅我给你的拜师礼。”
含章一听,登时一咳嗽,一口点心渣子喷了出来。
“咳咳,你说什么?叫我拜你为师!你做梦吧。”
他心里腹诽,跟着这个不靠谱的假道士能学什么好,到处招摇撞骗,风餐露宿吗。
“你小子不知好歹,我云台山道统纯正,开山祖师是唯一能够执剑开天门的大能,寻常人,连云台山的山门往哪开都找不到,你有这个机缘,自当珍惜才是。”
含章连连摇头,“我不想做道士,红尘三千,我还没好好体味呢,你少来,我爹知道你拐我去坐做道士,立马把你赶出府去。”
两人来来回回的讲了半天,谁知道小公子真是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往心里去。
气得胥见心直骂,“愚蠢!俗物!”
白白浪费了好资质。
含章没把胥见心的碎嘴子当回事,但玉匣子里的人生娃娃可听不得这话,当即从匣子里仰卧起坐,愤怒的和胥见心对骂。
一人一参隔着书架子激烈互喷,含章却被小人参丰富的词汇量惊住了。
别看他小小的一个,骂人的话却南腔北调的轮着来,绝不重样!
含章吃惊的张着嘴,叼着的点心掉了他都没发觉。
太精彩了,他甚至在裉节上还要拍手喝彩!
胥见心节节败退,在骂战里,往往谁先动手谁就输了,且还是不讲武德。所以,他只得咬着牙,退出了含章的房间。
出了门,还听里边的那小妖精“啪嚓”的甩了一下手臂上的枝条。
“呸,给老子把门关上,你长尾巴了怕夹吗!”
胥见心直道晦气,抬脚就往自己屋里走,只是一开房门,就见那大太子正坐在他屋里的桌上自斟自饮,看他进来,冷冷的“哼”了一声。
完了,胥见心叹气,他今天走霉运,早知道就掐指给自己算一卦了……
含章这边,则殷勤的给人参娃娃倒茶水,人参娃娃跳在茶杯上,进去泡了泡脚。
“公子别听那人瞎说,人间现在还有什么道统,都是一些下脚料而已,做道士,哪有做妖怪自在。”
胥见心奉承道,“是是是,哪有你们厉害,连骂人都噼里啪啦的像唱歌似的,我可真开了眼了。”
小人参白胖的脚丫随意的踢着茶水,“唉,我下山后到处漂泊,山南海北倒是都去过,最开始话都说不全,后来其他的没学会,骂人的话却记住了呢,这个好学。”
含章觉得小家伙不容易,就伸手拨了拨小孩儿的冲天髻。人参娃娃亲近含章,就伸手搂住含章的脖子,趴住不动了。
天色已晚,苏大哥带着修墓的人都回来了,他看着贴了一府的黄符直叹气,这清明节过的,这么些年来也是第一回了,不过往好处想,也算是给先祖们修缮阴宅了。
只是想着今天这些颇为奇怪的事,他还是思忖了好久,抬步去找还点着油灯没睡的苏父。
两父子不知在屋里说了些什么,等苏大哥出来的时候,他直奔含章的院子,想去看看小弟,深怕含章今日被吓到了。
小弟的这处院子,他以前是总来的,原先府中可谓是寸草不生,连他爹的常叶青都养不活,可如今,小弟的院子里,开门望去,竟也绿意滔滔。
夜风一吹,一池油绿的荷叶泛起微波,粉嫩的荷花也随风摇曳。一层薄雾笼罩着小院子,朦朦胧胧,似隐还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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