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好词,好词!”
“……”
傍晚,还没等下课,众学子们便都窃窃私语的有些躁动,该因为是到时候了,亭下水面之上的两侧街道都热闹起来,还有零星的几个花样的河灯飘得偏了方向,被风吹到亭下水面之上的。
老先生也知道今日是个年轻孩子们最不安分的节日,于是也很通情理,提早下了课堂。
含章收拾东西,小福就在门外接他,但还没等出门,他就被赵景岩给截住了,他也自来熟,扯着含章就去看热闹。
含章来不及多说,只得把文房笔墨给了小福,自己则被他拉出了亭子,挤进水面河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这是含章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
他垫起脚望去,之间前后左右,都是人头攒动的,男女老少,就连大姑娘都不避讳,都逛的高兴,又的看到旁边的含章,还脸红,含羞带怯的,但又忍不住再瞄几眼。
所以这一路走下来,挨挨挤挤中,含章怀里便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好些个什么手帕啊,香巾的。
赵景岩感慨,“这人呐,还是得长得好看,瞧瞧!就连户部侍郎的女儿都给你塞手帕,你发达啦!”
含章苦恼,慌乱之下,他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谁的,这可怎么还回去。
赵景岩哈哈直笑,“我给你还啊!”说罢将一众小物件都揣进自己怀里,“当我带你游玩的答谢吧。等会儿我给你买一盏花灯,然后你往河里送个灯,许个愿,很灵的!求什么都能成。”
“诶诶!”
含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往来的人群挤着往前走了。
直到了两桥河边,才渐渐宽敞起来,不过河边到处是卖花灯的,什么样的灯都有,小动物形状的,抑或各类的花草灯。
还有好些人拿着自己手工做的河灯,蹲在河边点燃了里头的蜡烛后,沿着台阶放进河面中,不一会儿,就幽幽的飘远了。
赵景岩带着含章没多久,便忍不住同路上认识的人显摆起那些名门闺女的香螺锦帕,含章一个不注意,便和他走散了。
只是含章丝毫不慌,反而松了一口气,自己一个人,他也很自在。
上京的夜晚是明亮的。
抬头望,月色迷离,如绕薄纱。
低头看,灯花煌煌,水面熠熠。
含章往远处走了走,躲开了人群,到了渐渐僻静的桥边。这里有一棵歪头的垂柳,柳枝飘飘扬扬的,垂进水面,夜风也带着一股蔷薇的香气。
景色很美。
他旁边,零星有几个来这处放花灯的,几个女眷嬉笑着,有求身体康健的,有求美貌的,还有求姻缘的。
含章本是坐在垂柳中安安静静的看着,但看着一盏盏闪着莹莹烛火的花灯从眼前飘过,他还是稍微下了些决心,跑回人群里,挨挨挤挤的掏钱买了一盏灯。
人家问他,要写什么愿望在上边呢?
含章愣了。
未免耽误人家的生意,他便只拿着一盏空白的灯,独自坐在垂柳的岸边发呆。
写些什么呢?含章想了好久,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写,只点燃了灯中烛火,并放了些东西进去。而后轻轻的,将烛火明灭的花灯放进了水中,看着它,穿过柳枝,与旁人的灯汇在一处,飘飘悠悠的远了。
这时,水面忽然卷起一阵清风,将水中的花灯都吹乱了。
而众人没注意到,只有一盏花灯,却逆风而行,不知是受了水中什么东西的推力,最后被水携裹着,悄悄飞入一个男人的手中。
男人打开那盏花灯,灯中并没有写什么愿望,而是仅仅放了一缕柔柔细细的青丝……
夜渐渐的深了,行人也各自散去,只剩河面上的点点烛灯,还在幽幽静静的飘着。
含章起身上桥,渡过这小河面,便可以回到师兄家去。
他边走便赏景,依旧贪恋上京这喧嚣过后的夜色。只是含章漫无目的眼神,却在一处地方突然定住,而后心神俱动。
一片烂漫的蔷薇之中,正站着一个红袍男人的身影,那人正定定的望着自己。
一个桥上,一个桥下,两人默默对视。
含章下意识的想往前跑,但被桥拦住后,又清醒过来,他想起种种,只觉得难受极了。
可见他那日去追妖怪也并没有受伤,含章心里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
而后撇过了头,红着眼睛,在那人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第55章
上京的花灯节,随着夜色渐深,终于沉静下来。
夜凉如水,月光照在寻常人家的庭院里,喧嚣过后的清静,总是有些寥落。
含章静静窝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双氤氲的大眼睛,他呆呆的看着窗下角桌上即将燃尽的蜡烛,长着眼神,失眠。
脑海中都是那个人站在河桥下,看向自己的沉沉目光。
斜眉入鬓,飞扬着霸道又冷酷的妖性,可那双眼睛却幽幽的,像是倒映着湖面粼粼的春水。
那人甚至与周围人间的小桥与河灯格格不入,叫人觉得如梦似幻的。
含章叹了一口气,他甚至觉得,刚刚的一面,是不是自己一晃神间的臆想呢?抑或许,从二月初二那一日的霹雳奔雷中,就开始了这种臆想。
说不准,等梦醒了,他依旧还躺在家里的暖床上,体弱的白着脸咳血呢。没有什么妖怪,也没有这纷繁复杂又光怪陆离的一切……
想到这,含章忽然心中一紧,有些慌,他忽的掀起被窝,往床下去,想去证实些什么。
这动静惊醒了趴在房梁上泡在茶壶里睡觉的小人参。
小人参怕含章又是着了什么妖怪的道,于是赶紧迷迷糊糊的从茶壶嘴里挤出个脑袋,又伸手垂出绿枝条去护着跳下床的含章。
“公子?你怎么啦!”
含章被小人参的枝条一拦,又仰头看房梁上那只青花大茶壶里探出的小脑袋,他缓过神,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没事,就是起来换个姿势重新睡。”
小人参歪着脑袋看了含章一会儿,而后才缓缓收回了手臂上的枝条,他有些不解,只把这归结为“人的规矩”。
于是自以为“最懂规矩”的人参精,也学着含章,点着小胖脚,跳出青花大茶壶,扭了扭换了个姿势,又钻回去重新睡……
不一会儿,房梁上茶壶“叮叮当当”的声音停了下来,想必那小妖怪又睡着了。
含章躺在床上,忽然嗤笑了自己一声,然后在被窝里舒展开身体,躺平了。
臆想什么臆想,妖怪都是真的,你瞧,眼下自己屋里的房梁上还挂着一个呢!
于是,小公子又控制不住的想起那位龙君来,而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可是那日在曹县,自己被妖怪追杀,还是突然现身的龙君救了,无论如何也要说一声谢。
但今日真的与他隔桥相见,仅仅是一个眼神的交汇,自己就已经溃不成军,落荒而逃了。
小公子咬着嘴唇,忽然在这个孤独的深夜里,既伤心,又羞愤,还有说不出来的深深遗憾。
他,应该和那人打个招呼的,哪管只是招招手呢。
那是一条亘古绝今的“龙”!自己只是一介凡人,没能从他那里得到情爱,可也受了不少帮助,没道理人家不爱自己,自己就避之不见吧。
李孟津他是个很好的妖怪,强大,沉稳,从不吃人,还那样英俊,也温柔,虽然有时候也很无理的叫人慌张,但人家是妖怪,也未必要遵从“人”的礼教不是。
这样看起来,他是很好的,对,他很好,只是,他不爱自己而已。
妖怪没有人的感情。
想到这,含章呼出一口气,心里更难受了。
在床上辗转了好久,含章才心思纷乱的浅浅入睡。
夜晚幽暗而寂静,不一会儿,夜空浮云一聚,屋外便绵绵的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轻轻打在小窗上。
窗下角桌上那豆大的烛火猛的跳动了几下,而后瞬间熄灭。
梁上睡觉的小妖怪,也被惊醒,此刻正双手紧紧按着茶壶盖,吓的一声不敢吭,泡在水里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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