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正在走迷宫的人,他对这座迷宫的庞大,有着比光幕背后的每一位观众都更加清晰的认知。
即使他在踏入迷宫的第一秒就想出了正确的答案。
如果硬着头皮死找。
那么,一小时和20分钟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同样都远远不够。
事实上,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秦非已然有了另一个猜测。
这些生长在苔藓上的眼球与其说是植物,倒更不如说是像某种动物,他们对外界的刺激有着明显的反应。
秦非将它们挖起来时,它们会眨眼,
当秦非捧着它们向前走时,它们的睫毛在不断地震颤。
自从意识到这一点后,秦非心中便冒出一个念头。
或许,在寻找出口这件事上应该努力的,并不是他自己。
而且这些眼球们。
秦非的步数依旧平稳,清瘦的脊背挺直。
他双手捧着那片残破的衣角,密密麻麻的眼球寄居在青苔里,静静放置在他的掌心。
他一步一步平稳地向前走去,双目直视前方。
他没有靠近墙壁,也没有弯腰继续去翻找青苔。
渐渐的。
直播间里的观众也像是受到了他的影响似的。
那些抱怨的、不满的观众们通通闭了嘴,也没有灵体继续离开。
直播大厅中静了下来。
那个画面正中的青年身上就像是有魔力。
即使他仅仅是那样面无表情、毫无目的性地向前走,依旧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甚至能够在一言不发的情况下,令正在看着他的人,陡然蒙发出一种微妙的信任感。
觉得他似乎什么都能够办到,他永远能够绝处逢生,绝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可是……
这已经是条能够一眼望到头的死路了。
究竟该如何破局呢?
观众们眼中流露出迷茫。
……
秦非的脚步越来越快。
他在一条条昏暗的过道间穿行着,浸染着血迹的沉重衣摆被风带起。
没有一个灵体看懂了他在做什么。
难道他已经放弃通关的希望,开始摆烂了吗?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看过那么多场直播,见过那么多陷入绝望的主播。
有的人哀嚎,有的人哭泣,有的人瘫倒在地。
甚至有人肆无忌惮地发着疯,企图伤害别人或者自己。
但他们从没见过一个人在绝望之境,竟然会闷头向前暴走的!
这也太离谱了!
“主播到底在干嘛呀??”
“救命啊,好奇死我了。”
“离一小时只有几分钟了!医生不是说只能在迷宫呆一小时不吗?时间超了会怎样?”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秦非之前,甚至从未有人发现过这座地下迷宫。
“嗐,还什么一小时啊?你切视角看看,地面上游廊里那几个人,马上就要死了!”
观众们恢复了活力,又开始拍起大腿。。
安静一片的直播大厅再度变得喧嚣,甚至比先前声量更大。
一浪接一浪的喧嚷声几乎快要将天花板震翻。
系统没有再给秦非手中那捧苔藓眼球切特写镜头。
那些眼球太小,秦非低头的动作又被黑暗所掩盖,观众们自然也无从得知,眼球们在秦非的手中,竟始终不断蠕动着。
细长的根茎变换着方向,像是嗅到了血腥气味的野兽,在秦非每走到一个岔路口时,便向着某个方向试探着探头。
它们越是表现出想往哪个方向走,秦非就偏不。
眼球们想向左,秦非便向右;
眼球们想向右,秦非便向左。
秦非没有手表,也没有手机,但他对每一秒钟时间的流逝都有着异常清晰的感知。
十分钟。
五分钟。
三分钟。
距离一小时的期限越来越近,他的步速也越来越快。
到最后,几乎是大跨步奔跑在过道里。
他不时地低头察看着手中的眼球。
随着他在迷宫中越来越深入,那些眼球们的反应也越来越大。
从最初的只对一些方向表现出兴趣,逐渐演变为对某些过道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这样一来,秦非挑选起道路便更加轻易了,只需要向着眼球们不愿去的方向走就是。
出口!
近在咫尺!
秦非咬紧牙关,像是在守阴村的乱葬岗上,或是在被0号囚徒追逐时那样,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冲去!
“出口!!”
“出口出现了!!!”
某一个不起眼的转角过后,一抹光亮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尽头。
那些原本或是皱眉,或是哭丧着脸的观众们顷刻之间几乎全都跳了起来!
做到了!
主播真的做到了!
那是迷宫的出口,也是揭开真相的门!
秦非的双眼骤然雪亮。
他步速未减,在这座密闭的迷宫里,就像一支正在高速移动的箭矢,冲破空气,冲破黑暗,向着前方那一抹明亮直奔而来。
……
那扇门后的光亮如同温暖的潮汐,像水一样将秦非整个人包裹起来。
在冲进那扇门后,他仿佛撞进了一团柔软的棉花,或是一块富有弹性的果冻里。
他陷在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里面,四肢被禁锢,难以动弹。
过于明亮的白其实和浓厚的黑一样,都会将人的视线遮蔽。
秦非动不了,也不能说话,目之所及全是毫无差别的雪亮。
但这个地方并不令人感到不安。
即使他失去了自由,仍能够从周围的每一丝、每一缕空气中,觉察到一股善意而无害的气息。
秦非想调出弹幕界面来。
虽然他很难从中获取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但无论是边角料,还是隐藏的线索,只要能够看到一丁点总也是好的。
可惜他失败了。
弹幕界面就像是和他失联了一样。
不仅如此,秦非连自己的个人面板也没有办法再调出来。
总而言之,他被困在了这里。
在尝试用各种姿势脱困自救无果后,秦非思忖片刻,干脆阖起双眸,静静地闭目养神。
空气中流淌着静谧与安宁,秦非的大脑放空。
在进入冥想状态的前一秒,他心中唯一闪过的念头仅有一个:
希望在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特殊场景里,时间流速能够尽可能地慢一些。
可千万别让在教堂里帮他拖延时间的萧霄他们太难办了才是。
秦非不知道时间是被拉长还是被缩短。
在经历了两天两夜脑力与体力,双重高强度的运转过后,他在闭上眼的瞬间便昏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时,那股束缚着他的力道终于消失,眼前白晃晃的一片也已完全退去。
秦非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床上铺着散乱的床单与薄毯。
他坐起身,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非常狭小的房间,里面堆满了杂物,从房间的整体结构来看,这应该是某户人家的阁楼。
房间逼仄异常,天花板到地面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五,假如秦非在正常情况下走进这里,会连腰都无法直起来。
……但他现在竟然能够笔直地站起来。
秦非诧异地挑眉。
他举起手,放在眼前打量着。
眼前的双手皮肤苍白异常,浅淡的血管和经络被几近透明的皮肤包裹着,显得十分不健康。
手指细而短,掌心小巧。
这绝不是一只属于成年人的手。
他身上的衣服也变了模样,不再是那件,做工华丽繁复又被鲜血浸染过的神父长袍,看裤子的长短,如今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儿童。
秦非抬手摸了摸脑袋,头上的短发柔软,带着轻微的卷,触感依稀有些熟悉。
——那是他曾在里世界的告解厅里触碰过的感觉。
所以……
他这是,变成兰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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