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慢慢说。”印象中,林简鲜少有这样情绪剧烈起伏的时候,沈恪将人扶着站稳,一只手从上至下很轻地抚过他僵硬的脊背,一遍遍,一下下,犹如小时候哄他那样。
“我不是要……”林简本就醉着不清醒,此时声音更颤得厉害,“我不是要回来……不是要去、去找你……”
“不是要……要你为难……”
“我知道。”沈恪手上没停,平复着掌心下这副几近失控的灵魂,“我知道林简,不要着急,先过来坐好。”
他扶着林简走到床边,慢慢坐下去,感受到林简的肩膀依旧在轻轻发抖,艰难无声地闭了一下眼睛。
沈恪,你都做了什么?
许久过后,林简终于冷静了一些,一双醉后迷蒙的双眼却始终盯着沈恪手里的东西。
半晌,他嗓音嘶哑地开口,说:“……你还我吧。”
沈恪晦涩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却没动。
“还我吧……”林简又低喃了一遍,伸手去拿他手里的东西,“……求你了。”
沈恪像是被这句话烫到,几乎在一瞬间放开了手,让他把那叠登机牌拿了回去。
常年握笔画图,林简右手食指尖上有很浅的一层薄茧,此时摩挲在那一张张硬纸片上,力道都放得极轻,显得格外珍惜。
“我不是要……要让你看到,也没想……让你知道这些事。”醉酒加上往日行径被揭开于天光,林简意识更加混乱,人也显得有几分无措,几乎口不择言,“所以,你当做没见过,行不行?”
“林简。”沈恪的左手始终覆在他清瘦的脊背上,却比他冷静很多,“但是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能不能……”林简吐字艰难,每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能不能什么?”沈恪轻声问。
“……能不能装作不知道?”
这完全是醉后最直接也最真实的反应,与其事情已然如此,若是沈恪洞察了他这份长久的、从未消弭过的心思后,依旧像五年前那样为难又怅然,那可不可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呢?
哪怕还像几个小时那样,当他是家人对待,行不行呢?
林简心怀幻想,却不敢深究。
“可是我已经看见了。”
无论什么时候,沈恪永远清醒而理智,哪怕眼下这样,在林简看来已经算得上混乱甚至难堪的情形,但沈恪始终沉着镇定,处之晏然。
“林简。”沈恪尽量将声音放轻,用安抚的语气说,“今天你喝酒了状态不好,时间太晚时机也不对,所以先好好休息,等明天我们再说,好不好?”
林简先是静了几秒,而后很快地摇了一下头:“不好。”
沈恪别无他法,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我想……”林简惶然抬头,眸光中浸着血丝和痛色,他看着沈恪,声线喑哑地哀然开口,“你不要管我了,行不行?”
就放任我,默许我,哪怕是……纵容我一次,行不行?
就当做不知道,没看见,今晚的事没有发生,行不行?
“……因为我没有办法。”林简眼底一片血色,口吻那么轻,求得却那么重,借着此刻混乱汹涌的酒意,说着曾经无论如何都不敢开口说的话——
“……喜欢你这件事,我是真的没办法。”
第五十八章
宿醉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头痛欲裂。
有软糯的触感停留在指尖, 一下下带着微潮的湿意,林简睁开酸胀干涩的眼睛,缓缓转头, 就看见一颗凑近放大了的狗头——皮蛋正歪着头坐在床边,朝他欢快地吐着舌头。
林简还略显迷蒙的目光对它对视几秒, 倏然间清醒过来。
昨晚,宿醉,沈恪, 登机牌。
碎片式的剪影走马灯一样穿过脑海, 最后落在了闭上眼睛之前的那个画面上。
暗埋深藏许久的秘密被沈恪无意间窥探, 再加上酒精的折磨,昨晚林简几乎失控又失态。
而一段冗长的沉默过后, 沈恪却只是扶着将快要脱力支撑不下去的他躺在床上, 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睡一觉, 有什么话, 等明天你清醒了我们再说。”
林简睁着一双浸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
沈恪无奈,最终叹了口气, 指腹轻轻点了一下他薄红的眼皮, 用几近安抚的口吻,低声说:“闭眼睡觉, 乖一点。”
乖一点。
温沉如水的语调, 是林简被酒精灼烧瓦解掉所有意志后的一泓清泉, 于是他饮鸩止渴般, 乖乖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现在。
所以……昨晚说“醒了再说”的那个人呢?
林简捂着额角从床上起身,顾不得还在隐隐跳动胀痛的太阳穴, 也来不及换下身上那套还沾着昨晚酒气的旧衣,趿着拖鞋走出房间。
阳光从拉开的窗帘处透进来, 清晨的小客厅安宁整洁,林简脸色苍白地站在卧室门口,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四周,发现沙发上垫有一条叠好的毯子,像是暗示着昨晚有人在这将就了一夜,除此之外,整个房间空无一人。
就连沙发坐垫上的一丝褶皱都没有留下。
这一刻,林简看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的房间,说不清是应该失落还是应该庆幸。
他独自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沙发旁边拿起那条毛毯,放回卧室床头,随即又走到床边的地板上,垂眸看着那个仍然四敞大开的行李箱。
那个藏着他无人可知的秘密的棕色盒子已经被扣好,放在了行李箱里的原位上,林简面无表情地盯了半分钟,而后弯腰从行李箱里拿出一身家居服,转身去浴室,重新洗了个热水澡。
衣服换下,零星的酒气也被热水冲走,林简站在浴室镜前刷牙的时候想,可能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即便昨晚的情形如何难以收场,沈恪依旧用他自己惯有的方式,冷静又理智地接住了他的一场失态狼狈,也保全了他最后一丝体面。
至于那句“醒了再说”……还要说什么呢?
装作无事发生,继续粉饰太平,这不就是他昨晚希望的结果吗?
但是既然如此,他又在独自落空什么?
别想了,林简吐掉嘴里的漱口水,在心底告诫自己。
就像那张沈恪睡过的沙发一样,如果那个人愿意,甚至可以泰然处之地不留下一点涟漪。
林简擦着头发回到客厅,先去给皮蛋换了水添了口粮,又把他的睡垫从里到外消毒一遍,忙完了这一通,时间正好七点半。
醉后的肠胃最需要慰藉,林简本来想去小厨房弄点吃的,可刚从沙发上起身,玄关那边忽然传来动静,下一秒,公寓的门就被人用钥匙从外打开了。
林简出现了短暂的怔愣。
尤其看着沈恪走进来,手上还拎着打包好的几样早餐时,这种怔然便慢慢变成了惊诧。
他竟然没有走?
看见林简一身清爽地站在客厅,沈恪也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弯了弯眼尾,说:“我还以为你会再多睡一会儿。”
林简站在那里,看着像是凭空出现的人,感觉自己一颗心跳动得由慢及快,又在即将心率失调的前一秒,缓慢地落到原位。
“……没有。”林简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说,“喝的是酒又不是安眠药,怎么会睡那么久。”
“也对。”沈恪像是自然而然地认同了他的这个说法,接着口吻轻松地问了一句,“难不难受?过来吃点东西。”
“你……”林简站着没动,目光从沈恪手上打包的餐盒又转到他的脸上,眉心不自觉地蹙了一下,“所以……你一大清早,是去买早餐了?”
“不然呢?”沈恪微微挑眉看他一眼,有些意外地朝他扬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好笑地反问道,“这么不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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