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自习结束,林简收拾书包准备回家的时候, 发现一张竞赛练习卷不见了,想了想, 应该是中午时候没留神忘在了许央那里,而鉴于他同桌整个晚自习不知所踪,林简也只能给他发了一条微信,问人在哪里,放不方便他过去拿卷子。
微信刚刚发出去,那边就有了回复。
【未央:我和卷子都在家,来拿。】
【:好的,十分钟到。】
【未央:桥豆麻袋!同桌,顺手把今天的作业卷给我打包带来哈!】
【:……逃自习、私自出校的人,居然还惦记着作业卷?】
【未央:嗯嗯,我逃课、早恋、不学无术,但我想做个好学生!】
林简没了脾气,只说十分钟后让他带着卷子下楼,两人交换一下,省得麻烦。
五月的天气,晚间时分的微风已经褪去了凉意,不急不躁,吹在身上是很轻柔的舒服。
林简人高腿长,走到许央租住的小区门口也就四五分钟的时间,没成想许央已经在路灯下等着了。
“这么快?”林简将卷子递给他,又将自己的竞赛卷拿过来,装进书包。
许央满不在意的摆摆手:“就从楼上下来走到小区能有多慢,总不好让你等我。”
林简没说什么,只是问:“明天去上课?”
“去不了啊……”许央长叹一声,笑道,“知识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我这不是要抓紧一切时间赚钱,免得喝西北风嘛。”
许央家庭背景几多复杂,看上去人也是个没什么正形的,但从很早的时候,他便不再向“那个妈”或者“那个爸”拿一分钱的生活费,之前在游戏圈陪玩代练赚过一笔比较客观的存蓄,这学期突然转行,凭借自己优质的外形条件做起了网店模特,依旧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但用许央自己的话说就是:“再累也不会比坐在电脑前不眠不休坚持十二个小时,其中有八个小时以上都在和煞笔对喷难熬!”
林简向来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劝慰人心的话,只是曾经在许央最捉襟见肘的那段时间里,承包了他一个月的伙食费,等许央渡过那段艰难时期,又大手一挥,免了林简一个月的搭伙菜钱,而借钱这种事,许央从没提过,林简也从未主动开口。
少年人的自尊从没有谁比谁更高贵,许央掩映在不以为意的笑容背后的坚持是什么,林简大概能清楚,所以有些事,他从不过分越界,擅作主张。
老旧小区的路灯昏黄,交换完试卷,两人在夜风中闲聊几句,林简便要去等公交,而刚转身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突兀的声响。
林简转身回头,看见还没来得及走进小区大门的许央,已经被几个人团团围住。
林简眼皮跳了一下,快步折返。
刚刚走近,就听见对骂声传来,一个穿着技校校服上衣的黄毛青年大概被许央手里那叠作业卷扎了眼睛,叫骂道:“哎呦我擦,还真尼玛把自己当根葱了,居然还特么做上卷子了,咋的你特么还要考清华啊。”
许央讥诮道:“我不做,拿回家给我儿子也就是你爸爸烧纸用的。”
林简止住脚步,不太理解这帮小混混大半夜来找事,却不动手干打嘴仗的行为。
这是有病吧,确实是有病吧?
黄毛青年接着骂道:“说话挺硬气啊,你勾搭我对象的时候也这么硬气来着?”
林简微微挑眉,没成想事情竟然是这么个走向,原以为又是许央那个二世祖的哥哥喊人来找麻烦,不料竟是他自己惹下的“桃花债”。
林简透过眼前几个人站立的缝隙,歪头朝许央看了一眼,许央明显也看见他去而复返,此时颇为无奈地冲他摆摆手,意思是快走,不叫事。
林简没动,只听许央讥笑道:“我勾搭你大爷。”停两秒,忽然斜着眼角上下打量黄毛一番,讽刺道,“老子要真勾搭了,你对象可能不行,你嘛……操,也不行,我还是挑点食吧。”
这话一出,在场的技校青年们都蒙了一瞬,唯有后方的林简听明白了,没忍住偏过头“扑哧”笑了一声。
于是等众人都反应过来时,林简也因为这句没忍住的笑声,不太无辜地卷入其中,被迫打了高中生涯的第一架。
三对二,对方没占到什么便宜。打架的间歇林简还得分神控场,毕竟许央动起手来虽然不至于下死手,但是狠手却不留情面。
因着这样一群人,大小都是不不值当。
莫名其妙的打了起来,又以对方战损后留下一句“你等着!”结束,等林简和许央回到出租屋时,已经快九点了。
两人都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唯有许央的左臂在推搡中被路灯杆划了一下,蹭破点皮冒几滴血珠,林简看上去除了T恤和牛仔裤沾了土外,其余无恙。
林简去洗手间洗手,许央在客厅扭着胳膊给自己消毒涂碘伏,等林简甩着手上的水珠出来,两人对视几秒,都没忍住,各自转头笑出了声。
许央边笑边说:“诶我林,看不出来啊,身手可以啊你!”
林简:“谬赞了,你也不差,就是被路灯杆影响了发挥。”
说完许央一愣,紧接着笑得更停不下来了。
“我走了。”林简从沙发上拎起书包,出门前没忍住回头吐槽了一句:“长点心吧,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和人结仇动手的原因?”
“我靠,没原因,今天这事我就是个纯纯的大冤种。”许央将手中的碘伏棉签扔进垃圾桶,又拿一根,无语道,“那女生就是上星期兼职的时候认识的,赶上过两次在一个棚里拍照,结果前两天突然说喜欢我这款的弟弟,要不要和她试试……我试个屁!开玩笑,我这款的弟弟我自己也很喜欢啊!当时我就跟她说明白了,我和她性别不同没戏,谁知道今天这几个煞笔是从哪跑出来的。”
林简也觉得比较无语,这样都能莫名其妙的打一架,究其原因,许央的毒嘴也算是功不可没,于是没再说什么,关门下楼了。
到公交站点的时候已经九点半,等了几分钟后,公交车驶来,林简上车刷卡,二十分钟后下车,走了一小段甬路,就站在了花园别墅的大门前。
透过院子,能看见书房的灯亮着,这就说明沈恪今晚在家。
林简推开院门进来,走过院中的喷水池,绕过小径花廊,最后在主楼门前停下来,手指悬在指纹锁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这几个月以来,他和沈恪相处的方式有些矛盾怪异,不过矛盾的是他自己,怪诞的那个也是他自己。
少年情衷可酿酒,可燎原,可比拟七月天里一场闷而不落的大雨。
他没办法忽视自己隐匿于心底的渴望,但每每眼神触及那个人的时候,又开始难以自抑地自我厌弃。
纠葛又矛盾,想离他更近一点,又踟躇着不敢上前。
每当他以为自己藏得够好、埋得更深,可以裹着一层自我伪装的利甲若无其事地靠近沈恪时,结果无一不是功亏一篑。没有别的原因,只因那个人温沉的目光看向他时,所有的设防和尖刺都会变成绵软温柔的棉线,将他层层裹紧,寸寸沉溺。
他作茧自缚,自我拉扯,挣不脱,救不得,于是不得已将自己割裂成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一个冷眼旁观,一个清醒着沉沦。
林简深深呼出一口气,而后“叮”的一声,解锁进门。
偌大的一层客厅空无一人,只有暖黄的壁灯和墙脚的灯带亮着,林简没开主灯,径直在玄关低头换鞋,如果可以,他没有和沈恪碰面的打算。
然而等他换好鞋准备直接回卧室的时候,一道微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林简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就见沈恪站在楼梯口的位置,随后拍亮了一层的吊灯,问他:“怎么回来也不吱一声?”
林简没回答,注意力全部被他的嗓音吸引,半晌,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你生病了?”
沈恪走道饮水机前面,自己接了杯温水,润了润嗓子才回答他:“没事,就是话说多了有点哑,你——”他视线落到林简沾了尘土的衣服上,卡了一下,像是有点意外,“身上怎么回事……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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