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点点头,却不等他问同样的问题,又说:“那爷爷奶奶呢,身体怎么样?”
“都不错。”沈恪说,“前些年去国外旅居,身边也一直有人照顾……对了,正巧过段时间他们准备回国住些日子,到时候要见见吗?”
林简吃一口菜,却说:“看机会吧。”
“怎么,近乡情怯了?”沈恪像是漫不经心地提到,“这些年不是一直在寄礼物回来么?”
心中忽而一动,像是那个“情绪开关”再次被触发,林简诧异道:“……你知道?”
当初到了国外林简就更换了手机号码,这些年他确实没有和沈家任何一个人联系过。但是每逢新年,他都会寄两份礼物到沈家大宅,沈长谦夫妇一人一份,五年间从未间断。
只是也从未留下过寄出人信息。
沈恪说:“他们在你走后的第二年就去新加坡了,后来又到过北美和澳洲,所以从第二年开始,你的那些礼物,都被大宅的管家收藏了起来,不过每一次都会通知我。”
林简点点头,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每年收到你寄的东西,我都会打电话知会他们,然后再根据他们当时的居住地址转寄过去,所以放心,礼物都是收到了的。”
林简说:“你费心了。”
“费心谈不上。”沈恪很轻地笑了一下,说,“每年收到你的礼物,他们都很高兴,夸你有心。”
林简动了动唇,然而还未出声,沈恪又抛出一句,玩笑一般随口道:“有心吗,可能是的,但同时也挺狠心的吧?”
“哒”的一声,林简手中的竹筷磕到碟边,清脆作响。他懵然抬头,只见沈恪眼中含着一层很深的难以辨明的情绪,虽然说话时的神色依旧漫不经心,但每一个轻飘飘的字吐出来,都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他心尖上:“当初走得干脆,又明令禁止我找你,五年多年信讯全无……在第一次收到你寄的礼物时我就在想,会不会明年,也有我的一份了?结果一年过后又等一年……就这样一直等到了现在。”
沈恪口吻中并无多少责怪的意味,反而更像是在陈述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只是言辞背后所镌刻的,如长久的牵挂终于落地般的喟然,却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我……”林简嗓子像是被充盈着酸汁的柠檬堵住,酸涩又低哑,“我是怕……”
“怕什么?”沈恪眸光很轻地落到他身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天不怕地不怕,自己一个人就敢跟着十几年未曾谋面的生母说走就走,这些年在外面有没有想过,最怕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看着你长大,又看着你离开,像是见证你原本书写得平滑流畅的人生轨迹被狠狠顿笔,拦腰截断。
在林简杳无音信的这五年多,沈恪不止一次胆战心惊的后怕过——
怕他在异国他乡生活得并不习惯顺遂,怕他与生母的再婚家庭相处得不够和谐融洽,怕他仍旧像小时候那样,出了天大的事也只会闷声不响地一个人独自承受,怕他再和曾经一样刀刃向内,遇事会选择用极端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最怕的,是那个他养了十年、哄了十年、疼了十年的少年,在他看不见寻不着的陌生时光里,没有好好的长大。
即使抛开林简当年离开前,两人之间那些无法言说的暧昧纠葛不谈,起码他们应该还有一份亲缘相系相连。
而林简做的最狠心的事,不是不给他半点音讯,而是……连沈恪主动探寻的机会都剥夺。
那样果决干脆的少年,当初在离开时就对他下达了漫长而折磨的无期审判——
他不允许他去找他。
他还要他保证承诺。
好在,现在终于回来了。
林简垂下眼睫,无法直视面前的人,只能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那改一改?”沈恪顺理成章地接了他这句抱歉,转而从口袋拿出手机,温和纵容中却带着少见的利落强势:
“不管你这次还走不走——林简,给我你的号码。”
来填补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担忧挂念。
第五十二章
这一餐吃得千滋百味, 吃完晚饭,沈恪问:“你住哪里?”
林简拎起外套,随他走出包厢, 说:“工业园区的公寓。”
“好。”沈恪说,“我送你。”
他们绕过几扇工艺繁复的双面绣屏, 一前一后走到大厅,到吧台前,沈恪买单结账。
林简站在他旁边, 看沈恪从臂弯的大衣口袋掏出钱夹, 钱夹打开抽卡的那一瞬间, 一簇艳色一闪而过,却忽然刺到了林简的眼睛。
心跳再次不受控地混乱起来,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瞥, 但他确定自己不会看错——
方才被放在钱夹内层中的, 那转瞬即逝的一抹色调, 竟是当年他亲手送出去的平安福。
不动剪,不断线——
五色马, 求的就是福气绵长。
林简快速将视线抛至餐厅门外, 用长街之上绚烂瑰丽的霓虹灯海,掩饰倏然而红的眼底。
可能是这一餐后半程的氛围太过温馨, 又或许是面前的人举手投足间的细节太过于熟悉, 等待林简从餐厅出来再次坐上车子副驾时, 原本悄然滋生的生硬与无措, 竟然全部被温和地安抚了。
沈恪仅仅用了一顿晚饭的时间,就能重新带他回到五年前的熟悉与亲近之中。
林简微微侧眸, 余光看见沈恪扣好安全带,点火, 车子向前滑动,他从见面开始一直紧绷了大半天的肩背,终于慢慢松弛下来。
车子向园区方向行驶,林简的视线不经意间从中控台的时间上扫过,这才发现已经过了九点钟。
他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你今天还回去吗?”
两个城市之间相隔了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如果沈恪今晚还要回去,那算下来耽搁的时间未免太久了。
果不其然,沈恪说:“回去,明天上午还有一个推不掉的会。”
林简追问:“你自己开车回?”
“嗯。”
“司机呢?”
沈恪轻描淡写地说:“没让司机和秘书等。”
“就为了吃个晚饭……”林简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隔半晌,才吐出一句:“耗到这么晚,还要自己开三个多小时的高速,你何必瞎折腾这一回。”
沈恪闻言稍显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但随即,便被眼底浮起的零星笑意代替,他倒是没解释什么,只是用多年前林简最熟悉的、略带纵容的口吻,温和笑道:“说什么傻话。”
这语气自然得过分,就仿佛……身边坐着的,依旧是曾经那个少年一样。
从未离开过一般。
“倒是你,明天……”沈恪话说一半,林简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沈恪收住后面的话,示意他先接电话。
林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组长。”
方景维在电话那边问:“还没回来?刚刚去你公寓门口敲门,没人开。”
“嗯。”林简看了一眼旁边专心开车的沈恪,敛眸简短回答,“遇到一个朋友,一起吃个晚饭,找我有事吗?”
没想到方景维经历两秒,不答反问,笑着说:“你在这边有朋友?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林简向来对周围的人有着清晰的划分,而在他看来,无论是作为同事或是上司,方景维这句话问得明显过界。但鉴于沈恪还在车上,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组长,还有别的事吗?”
“没什么。”方景维似乎毫不在意他声音中显而易见的疏冷,依旧笑着说:“只是通知你一声,这段时间赶竞标方案辛苦了,最终结果大概一周左右出来,所以从明天开始到结果公布这段时间,就当给大家放个短假,但是手机要随时保持畅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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