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褆终于不能装傻在一旁看戏了,他一下子站起来。
艾五看向这个大孙子,像是一下子响起了什么,道:“对孩子们多一些信任。”
孙子们太多,以后长大了,难免兄弟阋墙。
兄弟们之间和父子之间,终归是远远不同的。
康熙今天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点头。
常宁看他们说完了,悄悄往前站两步,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艾五。
阿玛,您对儿子有什么说的吗?
艾五对他的儿子们真得很陌生,在他二十四岁时就已经结束的那段帝王生涯中,儿子们占到的位置小之又小。
这孩子是哪个,他还是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是常宁吧,”他笑着对这孩子道,“挺好的,都长这么大了。跟你哥好好干,也挣些军功爵位给你家的孩子。”
常宁眼眶发热,还是第一次被皇阿玛这么谆谆教导。
“您放心。对了,儿子的儿子最小的也都八九岁了,哪天给您磕头去。”
艾五拒绝:“算了算了,让他们去皇陵磕吧。”
说着走过去坐到一个位置上,对胤褆道:“小子,给爷爷倒杯酒。老何,你过来一起吃。”
“哎。”前一秒都在警惕的老何瞬间露出捡到宝的笑容,快步跑过来坐在主子旁边,对还愣怔的胤褆道,“给你爷爷倒酒啊。主子,您那两个孙子都挺机灵的,这个呆了点儿。”
胤褆气,但是什么也不敢说,乖乖地提起桌子上的酒壶给老头子倒酒。
苏辰什么都没说,乐得在一旁看。
先前胤褆可没少只会老何和皇祖父做事,这下被拿捏了吧。
“再添个菜。”艾五说道,“辰儿,这是什么菜?”
苏辰探头看了眼,道:“木耳炒腐竹,我这就让人再炒一盘来。”
艾五吃得满口香,抬手抿了抿嘴唇两边碍事的胡须,说胤褆:“跟你哥一块儿去,你给爷爷把菜端过来。”
常宁悄悄挪到皇兄身旁,小心道:“咱们,没认错人?”
当初矜贵优雅的皇阿玛怎么就成了一个糟老头儿?这样子让以前那些老臣看见,哪个老臣敢认啊?
康熙看他一眼:“你说呢。”
艾五这时转头,指着常宁道:“老五,我记得你屁股缝里有有一大块黑痣是不是?”
常宁下意识捂屁股。
您不是都没抱过我吗?怎么知道这个?
艾五嘿嘿笑了两声。
儿子出生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去看看?那些接生嬷嬷检查的比什么都仔细,屁股缝里那么大一个黑痣,接生嬷嬷还担心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出来就禀告了。
艾五的目光落在玄烨身上。
康熙一抖,第一次有种被父亲之威支配的恐惧,转头就说常宁:“你没事啦?还不快去布署防御线?”
常宁如蒙大赦,赶紧抓着自己的扇子跑了。
康熙也紧跟着离开,还解释了一句:“西边路线的布署还不完善,朕也去看看。”
苏辰快步跟着阿玛走,胤褆倒是想走,但他还没一动呢,艾五爷爷就看向他道:“叫一声爷爷来听听。”
胤褆耳边响起之前跟艾五老头相处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话:“谁叫你爷爷谁是孙子。”
“爷,爷爷。”
艾五笑道:“哎,乖孙子,给爷爷布一个菜。”
*
乌兰布通峰高五十米,东西也不算长,南北却有共四万里的沼泽,噶尔丹占据这里之后就在上面筑起了一个骆驼城。
他的目标是西南方向的朝廷马场。
只要能在接下来的时间攻取马场,他的优势就没有丢。
简陋的帐篷内,噶尔丹闻报惊讶:“你说什么?康熙那小皇帝已经越过乌兰布通,到科图了?”
昨天前线的探子不是还说,御驾亲征的队伍还没有到巴林。
噶尔丹笑道:“这小皇帝,已经成长为一个不容人小区的对手了啊。”
但是他的手下们没有一个神情是轻松的。
御驾在后面包抄他们,东面的防线有科尔沁等部的亲王和东北的抗鄂名将萨布素亲自带军镇守,只有西面还没有怎么陈设兵力。
难道是逼着他们回老家?
有个人犹豫半晌说:“大汗,我们现在退走还来得及。”
“退走?”噶尔丹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都到这里了,怎么样也要把这次我们损失掉的赚回来。”
而且,他还有帮手呢。
相信不过多久,察珲多尔济就要成为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了。
吐力梗河的黄昏非常美丽,一轮瑰丽的夕阳正缓缓地沉入河面。
裕亲王福全的大军就驻扎在河畔,缕缕炊烟平直的升入天空,倒让残红的夕阳显得温馨了许多。
受命为正面攻击噶尔丹大军的主将,福全一丝松懈都不敢有,行军到吐力梗河便立刻派斥候去打探周围地形。
而他也已经将附近的地形图研究了个滚瓜溜熟。
在家歇了好几年,再上战场没有多少信心。
这时候,随军跟来的太监过来报说:“王爷,费扬古来了。”
“请。”福全的眼睛亮了,费扬古可是一个沉稳有智谋的人,这些天做出来的决策就没有过大差子。
费扬古进来见礼,福全紧赶着把人扶起来。
这边下午才商议好军事布局,晚上占据了乌兰布通峰的噶尔丹就派下来一小撮士兵。
像是蚊子似的对福全大军进行骚扰。
翌日,科图。
苏辰正在看他阿玛处理战俘,这些人有他抓的,也有保清抓的,还有噶勒丹多尔济抓的。
噶勒丹多尔济拜见康熙之后便表示完全的臣服,愿将将他队伍中的俘虏交给皇上处置。
康熙便让人把这些俘虏全部集中到一起,还没说话先让人送来汤水热饼。
待人正在吃着的时候,他就一点皇帝架子都没有的过去与人攀谈。
苏辰是眼睁睁看着,那些拿着饼子的俘虏从一开始的浑身紧绷到后来的放松,最后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皇上,我们并非愿意跟着大汗袭扰各部反叛朝廷,而是我们的父母妻子都在大汗手中,我们不得不从啊。”
一个中年汉子突然跪在地上崩溃大哭,紧跟着无数人跪下来大哭。
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哭声就听得人无比心酸。
康熙站起身,什么话都没说,背手离开了。
就有看管俘虏的人上前道:“都别哭了,皇上仁慈,不会为难你们的。”
看管人语气严厉,俘虏们很快强抑哭声,抱着饼和汤水或蹲或站的在那儿吃起来。
苏辰这才招手牵起正跟一个甲虫玩耍的小狗牙,跟到大帐里。
看见阿玛眉头蹙着,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苏辰倒了一杯茶递给阿玛,“您准备怎么处置这些俘虏?”
康熙接过茶水,抬眼看向儿子,问道:“辰儿的意思呢?”
苏辰想了想:“阿玛,真要我说?”
康熙喝了一口水,神态又变回闲适,“说吧。只要有道理,便有赏。”
这苏辰就放心大胆的说了,“儿子觉得这些俘虏们也是身不由己,不如放他们回去。且不管他们会不会继续参与战争,阿玛的仁慈经由他们才能更广泛的传播到草原各处。噶尔丹那里也不是铁板一块,说不定因此能招来更多的降者。”
康熙哈哈大笑。
跟着进来的心腹武将们都在想,王爷这一下子又说到皇上心里去了。
“不愧是朕的儿子,说得非常好啊。”康熙想了想,对一名武将道,“殷化行,你去传朕旨意,自今日起所有噶尔丹方面的俘虏,只要父母妻子在彼之处的,全部给予路费放回。愿意留下为朝廷效命的,善待。”
殷化行是宁夏一个总兵,本来是应召负责西面的防线,去张家口护送一批军粮的时候收了当地一股无法无天的土匪,英勇行为在当地广为传播。
御驾行到张家口,康熙听说了,询问当地官员之后得知殷化行还在,就让人传来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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