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珑是站在他面前的,眼睁睁看他收了管家的一大包钱,又眼睁睁地看着这人立刻改变要离开的想法,心里还没琢磨出个滋味来,绪自如就被小厮领着离开了这间屋子。
她转回身走到宴清河身边的时候还有些懵:“小师弟原来不是这样的啊……”
在天极门中的时候,灵珑跟绪自如的关系最好,绪自如修习不行,最喜欢在天极门玩闹。
灵珑喜欢跟绪自如呆在一起玩,绪自如跟天极门的人都不一样,天极门修行的功法讲究的是修身养性,情绪不外露,她整日见的都是些板着脸冷冰冰的人,绪自如在山上活泼得像是个小太阳。
灵珑在天极门正式弟子中是年纪最小的,虽然绪自如也拜了天极门的师门,但是没上师门册子,至多算是个外室弟子。
其实师门的外室弟子审核也算严苛,绪自如这般根骨的本来连个弟子都应选不上,顶多在山门中做做杂役。
但山中灵气充沛,纵使是个平凡人的根骨在山中生活锻炼也可绵延益寿,活得比普通人长久一些,所以想进门派做个整书册或是扫地的杂役的人也多的数不胜数。
绪自如跟他们相比较起来实在也没什么突出的,故而琉瑛才总看不上他。
虽说绪自如的根骨不行,但也自幼在山中长大,且他在山中性格十分好,虽然整日琢磨些招猫逗狗的事情,但是待人是顶顶好的,灵珑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因为年纪小,修行不得法门,说是不静心,被关在宗门祠内被要求静心。
她当时年岁小,一人呆在宗门祠,有些难过,绪自如从一根梁柱子上爬了下来,笑眼弯弯地看她说:“还哭鼻子了?”
灵珑当时没哭,虽然很想哭,被绪自如一逗横过眼睛去:“才没有。”
绪自如当时没说什么,卷了个大叶子铺在地上倒头就睡了,他还给灵珑铺了个,灵珑当然没睡,她呆在宗门祠里暗暗揣摩自己的心法修行,绪自如没有打扰她,但是一直在陪着她。
她年幼时不懂,大了些想起来知道这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师弟,当时就是在漆黑又阴森的宗门祠里陪着她。
在她跟绪自如相处的不长不短的时间内,她对于绪自如的印象一直都是个温暖又善良的人。
这会儿这个温暖又善良的人当着他的面接了别人的银子,转身走了,灵珑一时间有些失落,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小师弟出门在外应是受了没钱的委屈,出门在外当然需要用钱。”
她安慰完自己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大师兄。
大师兄宴清河向来光风霁月,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他们天极门的标杆,好像这天地间的准则都是照着他们大师兄的行为习惯所建立的。
她觉得如果非要说天地间有一杆尺来量善恶的话,那她大师兄就是这杆尺。
虽然这杆尺在六年前好像出了些问题,但是现在一切都回归正轨了,她眼巴巴望着她的大师兄,希望大师兄能说出一两句话来填补她此刻的失落。
琉瑛站在大师兄身后冷嗤一声:“你当是想错了,他绪自如从来便不是个你一直以为的那种人。”
灵珑一双眼睛眼巴巴地望向她。
宴清河声音淡淡:“琉瑛,回天极门后你得在宗门祠中呆几天,第三卷 宗门规你得再多看几遍。”
琉瑛顿了顿,而后低声应了声:“是。”
天极门第三卷 宗门规便是教人养性,戒贪戒嗔戒痴,不因为外物及情绪而坏了自己内在的平衡。
绪自如少时在书阁里背诵门规的时候曾笑嘻嘻地在一众师兄面前调侃说:“这是和尚罢?”
和不和尚的,反正他绪自如没修成功,也记不得他们天极门的诸多规矩,他美滋滋的在屋内洗了个澡,换上小厮特意给他准备好的衣物,坐在屋内的小圆桌旁吃桌上摆放着的瓜果。
瓜果壳丢了一地,他打开门往外面瞥了眼,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门口时不时经过几个小厮,绪自如拦住一问才知道说是要请晚宴,今天来宅里的人多了,所以大多数人都忙了起来。
绪自如点了点头,踱着步子从自己住的屋前走了出去,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绸衣,在何家大宅里闲逛,他东晃晃西荡荡的闲庭散步的模样看着比这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像这院内的主人。
他走到一棵树下,见树下有一符安门人正往树上挂黄条,绪自如走过去两个手指捏起黄条瞥了一眼,想来应该是安息先生晚上要招魂,请了这些年龄不大的小孩来系的引路条,他松开双手丢下布条,声音先笑眯眯地传了出去:“符安门的人对吧?”
贴条的那个恰是符安门带队的小队长,转头看到绪自如,眉头先蹙了起来,经过刚刚那一番接触他算不上多喜欢这个吊儿郎当的绪半仙,只保持基本礼仪地冲他点了点头。
绪自如问他:“你叫什么?”
他回道:“沈笛。”
绪自如闻言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而后笑道:“你唤宴清河一句师兄,那咱俩也勉强算是半个师兄弟,你且唤我一声哥哥即可。”
沈笛被绪自如这人的脸皮弄的有些愣。
绪自如也没管他,突然半蹲下身子嗳了一声,沈笛到底年轻,没忍住也跟着躬下身子去看,就见绪自如手中抓了只天牛,天牛两根触角还在空中摇晃着。
绪自如捏住天牛身子,转身往沈笛面前递:“天牛,看见没,这么大一只。”
沈笛盯着绪自如一张甚至称得上天真烂漫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他沉默片刻,直起身来继续系黄布。
绪自如蹲在地上从自己身上抽出一根细线,一边往天牛身上绑一边随嘴问道:“你们符安门怎么派你们一群小孩子就出来了啊,你们大师兄呢,掌院呢?”
沈笛硬邦邦地开口说:“大善人对我有恩,是我执意要领队出来,师兄跟掌院自有要事要做。”
绪自如垂着脑袋绑天牛,没听见似地敷衍:“嗯嗯。”
嗯完又嗳了声:“这么说来,大善人也对我有恩,他施恩甚广。”
沈笛闻言接嘴道:“是,大善人救助难民,从不求回报。”
绪自如闻言轻轻一叹:“这得花不少吧?”
沈笛很是不耻绪自如这满眼铜臭样,冷下嗓子:“善人从不计较这么多。”
绪自如又道:“我听闻善人自离家后就同家人那边断了往来,我前些年来看善人,这宅子还穷苦的很呢。”
沈笛闻言一愣,自己暗自思量起来,他被善人救起时不过是个垂髫小儿,只隐记得当时这何家大宅没有这么多仆役小厮,都是管家一人在前后操持着。
绪自如把天牛绑好,弯着眼睛曲起手指弹了弹天牛坚硬的壳,嘴里又道:“刚刚我出门有小厮还说要准备晚宴,说让我们客人接风洗尘,你怎地还没去换洗衣服?”他说着伸手揪了揪自己的身上的新衣,“喏,这衣服品相还不错。”
沈笛盯着绪自如身上衣服看了会儿,他蹙起眉头,觉得似乎确实哪里有些奇怪。
绪自如又嗳出一声:“您见管家了没,我进门前特意问了问,没料老人家竟然已年近五十,看着精神抖擞身强体壮的。”
沈笛嗯了一声:“他竟已快到知天命的年龄了么?”
绪自如松开自己手中握着的那只天牛,天牛张开翅膀立刻往上去,飞到半空中被绪自如绳子给捆住,在半空中踉踉跄跄。
绪自如微微一笑:“说来也奇怪,我进门时见管家拄着拐杖,不小心撞了下管家,他手杖落地,跛脚可是稳稳向前踏了一步呢。”
第4章 何家大宅(四)
沈笛只是年轻,并不是痴傻之人,他做完自己系条子的工作就跟绪自如道了再见,准备去跟自己门人商量下测试下管家的腿是否有腿疾。
若是没有腿疾而又故作腿疾,像是他有什么事情瞒着别人。
且何家大宅一直都是管家操持,何大善人一路救助流民及被遗弃的孩童,所用的都是是他离家时候带出来的一些钱产。
他家产确实富足,但这么多年也算是入不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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