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自如自行接道,给这个话题补上了一个稍微好一些的结局:“若是侥幸没成魔物,故意性格也会大变吧?” 绪自如说完啧啧两声,似惋惜自己这般好的性格就要变糟糕了。
柳叔便也跟着调侃起来:“反正你现下性格也谈不上多好,变一变也无妨。”
绪自如被他逗笑,从鼻腔里哼出两声 “嗯嗯” 来。
石门被推开,绪自如跟在柳叔身后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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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进了驱魔渊,身后石门轰然关闭。
绪自如心情颇为坦荡,可能是因为死过多次的原因,身上竟再没有一丝一毫面对可能即将到来的死亡的紧张感。
他甚至兴致颇高地哼上了小调。
死亡这种事情,好像经历的次数多了,就变得稀疏平常起来。
他跟在柳叔身后八卦地问起:“你跟那镜灵相处数百年,是个什么感觉。”
走在前面的柳叔背脊微微顿了顿,反问道:“能是什么感觉?”
绪自如立刻占领上了道德的制高点:“我问你呢。
我都是个将死之人了,你还反问我?”
柳叔走在前面摇头,隔了会儿他才慢腾腾地开口道:“你若跟一个东西相处数百年的时光,你会是什么感觉?”
绪自如眯着眼睛思索片刻,决定再调皮一下:“若天天对着同一张脸,想必烦也烦死了吧。”
柳叔说:“我倒能见到许多仙友。”
他顿了顿后道,“但是它确实几百年时间能见的基本就是我这一张脸。
它脾气不大好,整日闹着要去这儿玩要去那儿玩。
但是他哪儿也不能去,只能待在一个地方。
我偶尔出去放风把它揣在身上,要回去时它总哭闹撒泼打滚的要在外面多待一回儿。”
绪自如笑了一声,点评道:“还挺可爱。”
柳叔说:“其实胆子也挺小的。
把它放到一个黑魆魆的地方,过些时间再去寻他,它必定在见我的第一眼嚎啕大哭起来。”
绪自如说:“那他独自在驱魔渊内待了近百年?”
柳叔闻言声音断了下来,重复道:“是,它独自在驱魔渊内待了近百年。”
柳叔轻声笑了笑,“没人陪它聊天解闷,没人在它吱哇叫的时候让他闭嘴。”
柳叔长长地叹了口气,“它还跟那些东西共处一室。
也没人哄着它。”
绪自如声音轻快,在这个场景下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伤心了是吧?”
柳叔手在自己胸口处握了握,他说:“如果你跟一个东西相处百年时光,你总也会这样。”
绪自如想了想,慢腾腾地说道:“我若跟一件东西相处数百年时光,而后分开。
再见时想必一刹那便能一见如故。”
“便能……” 绪自如顿了顿。
他二人已经到了极柱坐在处。
昨日极柱四周还明亮温暖,才几个时辰过去,这里便阴风阵阵,灰蒙蒙一片如同晨起的浓雾。
柳叔转身示意绪自如先找个舒服的位置坐好。
绪自如却突兀地问道:“你二人这么相处数百年时光,可有感情?”
柳叔脸带疑惑:“这是什么问题?”
绪自如缓慢而清晰地问道:“就是你二人形影不离地相处许久,是否产生感情?” 他补充,“就是它依赖你,眷恋你,倾慕于你。”
“……” 柳叔闻言愣了好半晌,迟疑地说道,“怎么会?”
绪自如抬起眼睛看柳叔:“那么你喜不喜欢他?”
柳叔摇头否认:“怎么会?”
绪自如双眸静静地看着他。
柳叔愣愣地往旁边坐下,沉默半晌后,他十分轻地点了下头:“三百多年了。
它从来没离开过我身边这么久。”
绪自如顿了顿,他说:“你跟一个东西相依为命几百年时光,喜欢上了岂不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吗?” 他说着抿了抿唇,又道,“你对他一见如故,再见倾心,其实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对吧?”
绪自如的声音很低,近乎自语。
——因为你们本来就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过了。
柳叔正垂着头看自己衣服里拿出的昆仑镜碎片,没有搭腔。
绪自如坐在地上仰头弯了弯眼睛:所以,或许我跟宴清河在很早很早以前。
在我可能还是颗石头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
这也不亏。
绪自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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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短暂的沉默中收拾好了情绪。
柳叔在绪自如面前皱着眉,脸上带着些像是在思考一只猪该从哪里下刀才好的愁容:“可能会有些疼。”
他道。
绪自如故作惊讶:“不是让我直接睡过去吗,为什么会疼?”
柳叔说:“我在想怎么让你睡过去比较好?”
绪自如这次真惊讶了:“你不是个神仙吗,不能用点神仙术法吗?”
柳叔表情讪讪:“下来时都没用了。”
绪自如震惊:“你不会准备直接一手刀把我劈晕吧?” 他没忍住脸色黑了黑,“太不靠谱了叔。”
柳叔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绪自如眉头一皱,耳边响起了一些细微的嗡鸣声
却又在这嗡鸣声中突然像是听见门口石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脸色一变:“你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了吗?”
柳叔眉头也皱了起来。
绪自如抓住柳叔的手,正色道:“你得快些。
我若是没醒来,你直接把我扔到极柱里面去。
告诉宴清河从没见过我。”
他说着突然有些昏沉起来,柳叔板着一张脸道:“别急,我刚刚记起了些口诀。
应当不会很疼。”
柳叔的手掌贴到了绪自如的胸口处。
绪自如头晕眼花,没忍住问道:“你刚刚拍我肩膀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害我现在头晕眼花,晕船一般。”
柳叔道:“本来是让你晕过去的。
但是没想这个起效这么慢。”
绪自如简直想大吼一声 “你靠谱吗你”,却头晕恶心到想吐,说不出话来。
而此刻被柳叔手掌覆着的胸膛正一片火热,他甚至能感觉那股热量在缓慢地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去。
像是被人一点一点缓慢地抽走身上的体温。
“不是很疼。”
绪自如头晕眼花地还有空槽上一句,“你若是能不用开膛破肚,就这般取出来,何苦让我现在恶心想吐?”
柳叔此刻也满头大汗,正凝着全部的精神去把绪自如胸口跳动的心脏带出来,实在没空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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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自如开始是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之后便感觉自己从脚底板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他晕眩感甚至稍稍退了些许,又如置寒窖地打了个哆嗦。
大腿凉下来后,身体下半身都好似失去了知觉,绪自如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嘀咕道:“还没好吗?眼睁睁看着自己死掉这个体验并不是很好。”
柳叔咬了咬牙,从齿缝间回了一句:“你别说话,歇一歇。
待我拿出来后会立刻把那颗假的女娲石放回你身体里。”
绪自如从鼻腔里 “嗯” 出了一声,他也确实有些说不出话来。
因为渐渐无法感受到四肢身体的知觉,他的耳朵倒愈加灵敏起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有人往自己方向狂奔的脚步声,能听见对方布料相互摩擦着的声音,能听见驱魔渊内阵阵魔咒般的低语。
绪自如的意识越来越淡了。
他似乎听见了柳叔惊叫一声,他没法反应,意识开始渐渐消退。
临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好似听见宴清河的声音。
像是隔着千重万重他所不知、也从未有过记忆的时光,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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