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 上(167)
她们只是不能出宫而已。但王宫如此之大,她们四处走走逛逛,倒也不觉得难受了。
而有部分被他国送来的,嬴政自然不会放她们走,倒不是他狠毒,只是如今摆明了秦国要把其它六国撂倒了,把这些六国女子放出去,说不得便会成为什么隐患。
还有几名女子,或是大臣进献,或是嬴政自己带进宫中来的,她们年轻貌美,也不甘就此耗费大好年华在宫中,一阵不甘之后,便爽快地从赵高处领了钱,由马车拉着低调送出宫去了。日后或许自己过活,或许另觅夫君。
如今这些围住扶苏的姬妾,自然是留下来的。
扶苏听女子三言两语讲述完过程后,都有些微微发愣。他的父王,当真……能做到这等地步?那是他的父王?!
“扶苏公子,那徐先生……不,徐奉常,可是真与王上……有了情意?”女子又问了一遍。
扶苏暗道,是父王对老师有了情意啊,他琢磨着,老师不大像是对父王有情意的样子呢。这些话都只是不动声色地在扶苏心底过了一遍,扶苏面上沉着,点头道:“是如此。”
姬妾们齐齐叹了口气,“……看来今后是生不出扶苏公子这样乖巧的孩子了。”
一女子道:“生不出也好,我瞧公子母亲生下公子时,可将我们吓得够呛。那血水呀,都是一盆一盆往外接的……还有那胡姬拼了命地生下胡亥公子,却是连命都丢了……多不划算。”
扶苏心中微微一揪,不由得想到了远走他乡的郑妃。不过扶苏面上实在半分情绪也没露出来,倒是将徐福平日里端着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左右我是不敢生的。”那女子如此说道。
旁的女子被这么一说,倒也想明白过来,道:“可不是么,咱们不生孩子也好呀,咱们日后也不需要孩子来侍奉咱们。”只要秦王在一天,她们自然便有人来伺候。若是秦王死了,那她们估计也享受得差不多了,横竖死活都无所谓了。
“那夫人们都不拿钱出宫吗?”扶苏不由得问道。
能获得自由,她们不是也应当同母亲一样,高兴地离去吗?
但她们却摇了摇头,道:“我们出去做什么?在宫中习惯了,出去难不成还要去做粗活养自己?还是在宫中舒适。”
有女子掩唇笑道:“就当做自己未嫁一样,日日与闺阁女儿一同闲散度日,倒是比旁人舒适多了。”她眨了眨眼,冲扶苏道:“何况,王上后宫中也总是要留人的,不然秦国上下该要疑心王上了。”
扶苏暗道,父王恐怕还未必在乎这个。
父王若是在乎名声,那便不会背着好战残暴之名,也要一统天下了!
众姬妾也不知是忽地想到了一声,她们顿了顿,突地齐齐一叹气,道:“可惜了,徐奉常生得那般好相貌呢……”
扶苏:……
扶苏默默地挪动小短腿儿,从女子温软的怀中挣脱出来,“诸位夫人,扶苏该去读书了。”
“去吧。”姬妾们一挥手,转头倒是好似没有忧虑般的,又聊起了那个香粉这个口脂……
扶苏暗道,父王,今日扶苏可什么也没听见。然后他迈动小短腿儿,加快了脚步。还是离她们远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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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天气渐凉,身上衣物单薄,总归不是个事儿,桑中驾着马车一路狂奔。过个岔口的时候,徐福突然一掀车帘,道:“等等。”
桑中立刻拉住了马儿。
马车恰好停在那岔口。徐福朝着岔口那方看了一眼。若是从这边走,便能往蜀地而去。徐福还真有几分想要瞧瞧,如今那都江堰恢复成何等模样了。不过一阵秋风吹来,徐福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他就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他总觉得离宫时,嬴政不嘱咐他多带上几件衣袍,多带上些厚的衣袍和被子,那都是有预谋的!
瞧瞧,如今他屈服给了谁?
他天不怕地不怕,他屈服给了秋风!
妈蛋,回咸阳!
徐福冷着一张脸,“走吧。”
还什么怀一下旧的心情,全特么被飒飒秋风吹散了!
桑中和蒹葭都摸不透徐福心里想的什么,桑中卖力地驾着车,马车很快便又狂奔起来,只是蒹葭慢慢的、慢慢的,脸上还带出了几分愁绪来。徐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脸上的神色变化,或许蒹葭自己还不一定注意到了呢。
小小年纪,忧愁的什么?
徐福却不想想,其实他比起蒹葭也大不了多少,两人谁都莫笑谁。
离开橑杨后,他们在路上差不多走了一个来月,抵达咸阳城的时候,徐福忍不住撩起了车帘,他的手指轻轻攥住车帘,手指泛着青白色,透着一股凉意。
原本咸阳城对于他来说,就不过是一座城池罢了,但是这次却好像被赋予了不同的意味,马车一近,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嗅到了咸阳城的味道。那是温暖的,熟悉的,令他觉得放松舒适的。好像也没错,毕竟在嬴政身旁的时候,许多事都不消他去操心了,嬴政便会自发为他处理了。他如今在奉常寺中也无人能再与他为难了,而在王宫之中,似乎吧……他还有那么点儿可以横着走的意思。
所以一接近这样的一座城池,他能不觉得放松舒适吗?
那一身仆仆风尘似乎顷刻间便褪了个一干二净。
嬴政并不知徐福已经回来了,他此时还在宫中,牢牢攥着手中的笔刀,惦记着徐福那一身单薄的衣袍,可会冷着冻着?当然,最令他咬牙切齿的是,徐小福是不是在外头玩儿得,都忘记咸阳这块儿地了?
早知道当初听人呈报消息上来,说徐福差点被作了人质,就应当直接令人将他送回来的。
那战场之上,不长眼的地方,果真不适合他!
嬴政心中越发不痛快,体内许久未纾解的欲望,此时更是蠢蠢欲动着,实在搅得他难受。嬴政的眸光沉了沉,眼眸里闪过一抹暗光,若是等徐福回来了,他定然先将人捆在那床榻上,好好操弄一番,叫他哭出声来才是!
但是现在人都不在跟前,可怜堂堂秦王,还要靠意淫过活。
嬴政合上手中竹简。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若是从前,他与徐福一起,日日一同用饭食,一同翻看竹简。倒是觉得时辰都不够用了,但如今不与徐福一起了,嬴政反倒觉得时辰多出不少来了,闹得他脑子里不自觉便蹦出了徐福的模样来。
行走坐立,挑眉垂目,抿唇浅笑。
一个个画面就跟被打散了统统倒进脑子里去了一般,都不受控制地,日夜骚扰着他的梦境。
思及梦境,嬴政的脸色隐隐有些难看。从前余毒未消时,他心底暗藏着的欲望便化作了夜夜春梦,后来将徐福拐到床上来了,倒是鲜少做梦了。毕竟身边就摆着活生生一美人,他还做梦做什么?只是久不成梦,偏偏那日他就做了个诡奇的梦。梦中场景十分单调,就一座宫殿,他坐在桌案前,而徐福神色漠然地跪坐在他跟前。
二人都是神色冷漠,甚至还透着几分木然。
他们谁也不开口说话,那静得诡异的气氛,一下子就让嬴政从梦中惊醒过来了。为这梦,他还不快了许久。不过随即想到,他做的梦可不像徐福那样,做什么梦便灵验什么。想来应当是不用放在心上的。于是嬴政这才慢慢将那日的梦忘到脑后去了。
但是徐福久久不归,他就总免不了想到那梦中的画面,不同于旖旎的味道,反倒沉重得像是揪住了人心一般。
嬴政命人送来食物,将脑子里的念头摒弃开。
不一会儿食物送上来了,嬴政低头一看。
嗬,全是徐福爱吃的!
嬴政顿时觉得心中说不出的憋闷,就好似全王宫都跟他一块儿在想徐福一样。那是寡人的人,轮得到你们想吗?嬴政搁下食物,起身顿了顿,迟疑道:“去偏殿。”
内侍忙伺候着嬴政出门,只是他们去了扶苏公子的偏殿,却扑了个空。嬴政顿时脸色更不好了。他去找儿子,儿子竟然还不在?
一旁的宫女忙道:“王上,扶苏公子或许是在胡亥公子那里呢。”
“胡亥那里?”嬴政微微皱眉,“他们日日都会一起吗?”
宫女低头道:“回王上,扶苏公子对胡亥公子极好,每日都会过去瞧一瞧。”
嬴政觉得心里稍微有些怪异,不过他倒也没多想,只当是扶苏年纪小,难得有个胡亥陪着,何况胡亥刚生下来不久,扶苏便是抱过他的,说起来或许是要亲厚一些。不过由于对吕不韦和胡姬的恶感,嬴政始终都记着,若是有一日胡亥知晓自己的身世,他是否会遗传到胡姬的恶毒,遗传到吕不韦的野心?
嬴政掩下眼底的光。
不过现在胡亥是徐福的儿子了,以后胡亥只要不做出什么蠢事,扶苏应当也是会将他当个亲厚的弟弟,好好疼爱的。
正思考间,他就已经迈进胡亥的偏殿来了,胡亥的屋子里倒是暖和,才刚踏进门,嬴政就听见了胡亥咯咯笑的声音,嬴政又听见扶苏问:“老师,胡亥咬我。”
嗯?
嗯!
老师??!!
嬴政步履猛地一滞,连呼吸那一瞬间都变得轻了起来。
“王上?”身边的内侍也是涨红了脸,仿佛和嬴政一起憋着那股气,连说话声都是小心翼翼的。
那瞬间,嬴政心底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徐福何时回来的?竟然不通知寡人?好大的胆子!徐福一回宫怎么就进了偏殿,明明是寡人的人,却偏偏不着家!待寡人将他带回寝宫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一面想着如何惩罚徐福,嬴政一面走了进去,然后便见胡亥趴在厚厚的毯子上,拽着扶苏的衣角……擦口水。
而徐福竟然露出了罕见的浅淡笑容来,总有宫女不自觉地红了红脸。倒不是她们多么喜欢徐福,只是美好的外表,免不了令人瞧着也觉欢喜。嬴政倒也知晓这一点,所以只是冷冷地扫那些宫女一眼,倒也不出声斥责她们。这些宫中的女孩儿,可都是个个聪明人物,哪里当真会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呢。
嬴政的目光落回到徐福的身上去。
徐福只留了个背影给他,一身单薄的模样。嬴政不由得微微皱眉,脱下身上衣袍,跨步上前直接将徐福兜头罩在了里面。嬴政身形比徐福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宽大的衣袍一罩下来,徐福就被笼在里头了,一身热烘烘的感觉。徐福一怔,抬手将衣袍掀开,露出脸来,他仰头一看,正好瞧见嬴政那坚毅的下巴。
嬴政伸手将他拦腰勾了起来,徐福坐得有些腿麻,被那么一勾,自然就不自觉地跟着起来了,顺顺当当地靠在了他的胸膛前。原本徐福是不觉得有什么的,毕竟周围一干宫人都习惯他们随时随地秀恩爱了嘛,但是今日,扶苏和胡亥都抬头望着他们,双目澄澈,黑黝黝的,黑葡萄一般。
徐福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总觉得教坏了小孩儿。
他正要开口打破这凝滞的气氛时,扶苏突地站起身来,道:“老师走之前交予扶苏的竹简,扶苏已经翻阅完了,扶苏这便取来还给老师。”
徐福点了点头,看着扶苏迅速带了宫人跨出殿去了。
见扶苏走了,胡亥瘪了瘪嘴,于是调转方向抱住了徐福的腿,“糊!糊!”他激动地叫。
徐福不自觉地挑了挑眉。这么大的小孩儿,能有什么记忆?但偏偏胡亥就是记住他了,虽然这个发音还是那么的不标准,不过总让徐福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无形之中,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有了,为人父的感觉。
徐福一抬手,指向嬴政,“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