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脸色苍白僵冷,身体也摇摇欲坠。
“陆行舟……”他声音战栗,咬紧牙关抬头与之对视,“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是不放过我,为什么永远都是你在破坏我的生活?
他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样好好活着而已,为什么陆行舟偏偏像甩不开的诅咒一样跟着自己?
陆行舟瞳孔深处倒影出楚然微微抽动的肩膀,攥着心脏的利爪徒然收紧,夺走他全部呼吸。他恍惚间听见楚然说恨他,恍惚间看见楚然捧着脸蹲下,又恍惚听见楚然的哭声。
楚楚,不要哭了。他想开口劝慰,声音却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楚然的眼睛不再听自己的话,尽管紧紧捂着脸眼泪还是从指缝往外不停地流,为了不发出声音来,两排牙都几乎咬碎。
后来他猛地站起来,用沾满眼泪的右手捡起地上的刀,冲过去就要往陆行舟胸口插——
“我杀了你!”
刀尖却悬在只差一寸的位置再也无法向前。
楚然的手腕抖如筛糠。
外面突然嘈杂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陆行舟无力地垂着头,目光仍然在费力地往楚然的位置移。
他们之间的羁绊是他拿一根绳子绑住的,绑住楚然的手脚,硬生生绑在自己身边。
今天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要动手就要快。”他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字,“久骁到了。”
他第一次主动想结束这一切——
在自己后悔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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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谁是舔狗,他们只是矛盾的个体
第54章 54 留情
短刃、袖扣、陆行舟。
楚然把这三样东西留在仓库,转身决然而去。谁知刚跑到大门裘久骁就带人鱼贯而入,直接将他去路堵死,“把他给我抓起来,千万别让他跑了!”
“都别动手——”陆行舟的体力已经消耗到极限,嘶哑的声音被绳子拴在空中,半晌无法落地,“让他走。”
门口的楚然肩膀剧震,强撑着没有回头,脊背挺得笔直。
这停顿的几秒钟时间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几个人过去把陆行舟救下来,其他人尽管杀气腾腾却没有轻举妄动。只剩从大门涌穿进来的呼呼风声,泥腥气混杂着雨湿味,仓库里潮得像楚然的眼睛。
“陆总——”裘久骁愕然又急躁地堵在门口,“真要放他走?!您可要想清楚!”
他自诩非常了解陆行舟。无论陆行舟口头上怎么说,心里都极其放不下楚然,甚至把楚然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但是这一次他想错了。
不管有多少次想把爱的人占为已有,这一次陆行舟的的确确愿意放楚然走。
说放手谈何容易,但陆家的人一言九鼎。他喉头酸涩地发不出一个音节,心头堵得比背后的水泥柱还要严实,无数不舍的情绪盘旋在脑海中,五脏六腑都被刚刚的尖刃插得没有一片完好之处,淅沥沥往地上滴着血。
“楚然,”腥甜的血沫在他牙关里打转,“外面下雨了,开我的车走。”
“陆总!”裘久骁几乎快要代替他流出男儿泪,五官近乎扭曲,铁臂拦住楚然不让步。
“我说让他走,”陆行舟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你听不懂?”
久久的沉默过后,裘久骁终于垂臂。
楚然脸微微一侧,似乎是想再回头看陆行舟一眼,但最终没有。他头也不回地冲进细雨中,背影越来越渺小。
陆行舟固执地看着门外。
“以后让他跟着我。”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真想抱你出去跑一万米。”
“戒指无非是件信物,我把这个袖扣送给你,它就是我们的信物。”
雨越下越大,风越吹越急,雨点激烈地拍打摇摇欲坠的窗,狂风似要掀起仓库薄得像纸一样的顶。记忆里那些说过的话被雨声和风声碾过,任凭他怎样在脑海中重复,终究一句也无法再听清。
陆行舟忽然松了一口气。
一个人手握一样重要的东西就会患得患失,等到真的失去,往往会有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走了也好,自此不必担心失去你。
父母走了他就在乎大哥和楚然,等到大哥也走了他就只在乎楚然。楚然承托着陆行舟对家庭和幸福的注解,是孤独的反义词。
谁人不怕孤独?没有人不怕孤独。
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在乎你,那你就不孤独。可惜陆行舟对这件事永远没有把握,因为楚然千方百计要走,说不准哪天就会成功。
现在他不需要有把握了,楚然走了,他可以尽情拥抱孤独。
—
骤雨未歇,疾风肆虐。
楚然难得听一次陆行舟的话,开着门口那辆没熄火的车仓促离开。
这次计划实施得异常成功,成功到近乎要失败之际敌人却自己缴械,把武器双手奉上。但他的内心毫无快感,一丝一毫也没有。
他把着方向盘默然不语,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泥泞的路,身体随车身一起颠簸摇晃,脑海里焦灼混沌的思绪比雨刷还要反复。
为什么不杀了陆行舟?
因为他不该死。
你撒谎,不杀他是因为你下不了手。
不,我只是不想滥杀无辜。
你懦弱,不敢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
两个不同的声音在他脑中激烈对抗,谁也说服不了谁。他密实的眼睫下流露出深深的疲惫跟无助,方向盘上的双手越握越紧,指尖缺血发颤。
还能骗自己多久?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放过陆行舟。
那次在山上——
“那次在山上,不是我们把您从车里救出来的……”同一条国道高速上,背道而驰驶向市区医院的另一辆车里,激宕之下的裘久骁开口向陆行舟坦白。
车厢前后隔板关得严密,仰靠在后座的陆行舟双眼倏然睁开:“你说什么?”
“对不起陆总,瞒了您这么久……”
接下来裘久骁低声讲述的一切,跟楚然此刻脑中的回忆两厢拼凑,组成一个前后完整的十分钟。
刀斧峭壁之畔,两车近距离对峙。
“你留在我身边就只为了今天,还是有别的原因?”
“没有。”
——嘭!
路虎开足马力毫不留情地直直撞过去,奔驰连人带车翻滚滑向崖边,钢骨坚硬的护栏霎时扭曲变形。巨大的冲击之下前挡玻璃雪片般砰然碎裂,声浪裹挟着碎片拍击到陆行舟的面额跟上半身,轰得他霎时失去意识,踩住刹车的脚慢慢松开。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行声在车底响起。
车身已经失控,车轮在碎石遍地的山路上侧滑出一道恐怖的印记,苍茫的大山之下,望不见底的深渊似乎就是这辆车即将到来的结局。
猛烈撞击后楚然的车也损伤不轻,他头颅一阵眩晕,缓了几秒钟才完全找回意识。
不能让陆和泽跑了。
陆和泽是个坐轮椅的残疾人,单凭一双手根本跑不了多远,只要楚然踩下油门,几分钟后就会在下山路上将他逮个正着。
事实上楚然也打算这么做。报仇要紧,他咬紧牙关活动了一下疼痛的肘关节,随后将车身倒退摆正,正要往山下开,耳边却忽然捕捉到一个细微却尖锐的响声。
嘶——
声音来自奔驰的方位。
他神思一凛,视线移了过去。
山路崖畔,残缺断口的金属护栏在贵得咋舌的车身上狠狠划出深槽,暂且拖住了车身侧滑的速度,但右后的车轮已经悬在崖外开始空转。
陆行舟到了生死边缘。
路虎猝然停住,车身仿若冰冻。
就在这时山下隐约传来警笛的声音,不止一辆,虽然离得很远但明显已经是风驰电掣中赶来。
来抓人的。
放在油门上的脚一动不动。楚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多了些淡淡的红色,直视了前方的下山路三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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