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得管泽川的事,总之您身边少不了我。”裘久骁脾气固执,“这里我待了这么多年,一天不来我就浑身不舒服。”
没有陆家哪有他的今天,哪来的房子车子跟家庭?
陆行舟把烟一咬,从背后给了他膝窝一脚:“走吧,快走,你少不了我我能少得了你。”
烟灰散得到处都是,两个人都笑了,像十几岁的时候一样。
“那我就先走了陆总,”裘久骁正经许多,“您也早点儿休息。”
陆行舟颔首:“替我向弟妹带好。”
房间没开灯,裘久骁穿过黑暗,拉开门消失在门口。陆行舟继续倚着栏杆抽烟,袖口压住之前摁灭烟头留下的烟灰,丝毫没有察觉。
他看着裘久骁下楼跟小张交待了几句,看着裘久骁开车离开小张打起呵欠,看着所有灯熄灭,别墅重回寂静。
在这一种热闹散场的寂静中,隔壁尤为寂静,像干透的墨迹上又叠了一笔。
咫尺之外,空无一人的阳台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把陆行舟的注意力完全地吸引过去,盯着那儿不错眼眸,缄默地抽完了手上这支烟。
他想起表的事。
那支里查告诉他楚然去了九安。他不同意自己去,心却自作主张去过了。
此时方知克制也是爱的一种表达方式。
克制够了,他走出房间,走进久无人住的隔壁,推开落地窗站了一会儿,接着又从卧室拖了把单人沙发到阳台,面朝黑夜坐了下去。
他把两腿舒展地伸开,十指交叉,两手枕在脑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浑浊的寒冷,完全的寂静,他在学习享受这一刻。
第57章 57 像你
卧室,窗边。
楚然伏在案前垂眸写字,手里捏着的那支圆珠笔微微摇动,口中无声地计算着什么。在他面前静静平摊着一个笔记本,街边偶遇的租房中介硬塞给他的,现在用来记一些琐碎的东西。
房租每月3500,一年是4万2,也许明年还要涨一点,先算4万5吧。
水电跟燃气,不开空调每月90,开了空调就得150,一年1500块。
吃饭的话,在这里没有朋友,人际交往的费用可以省下来,单单买菜做饭一天只要30块出头,一年1万1。
简单的差不多了,复杂的是肚子里这个。
他右手拿着笔,左手轻轻摸了摸微凸的小腹。
已经有弧度了。五个月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去做一次检查,不然不放心。生的时候还要动手术,据思域说前前后后不低于1万块,这还不包括孩子的护理费床位费等等。
还有吗?
对了,孩子出生后总要吃喝拉撒的,自己居然把这个大头给忘了。打开购物软件查,一罐奶粉最便宜的也要一两百,贵的四五百也有。
将来肚子里这个喝什么样的?不一定就非要四五百的吧。一百块的也可以,自己小时候不就是这样凑合着长大的吗?
正要往纸上写,笔尖却在接触到纸面的那一刻停住。
不能这样算,自己是自己,宝宝是宝宝。自己小时候就生得那样矮,一直矮陆行舟一大截,受了他多少欺负?谁能说得准是不是跟喝的奶粉有关。
还有,自己是不挑食的,但宝宝呢?
宝宝在这一点上是像他还是像……还是像陆行舟,暂时是未解之谜。也许宝宝特别聪明,刚一生下来就能分辨好的次的,不喜欢便宜的奶粉也说不定。
这不是夸张,完全有迹可循,从前刚认识陆行舟的时候他就长过见识。
金贵无比的陆家二少爷舌头成精,能喝出单价一块跟十五块的矿泉水之间微妙的差别,闭着眼睛都能准确分辨谁贵谁贱。初中有一次他抢楚然的水喝,刚喝第一口立马吐到花园的蓝月季上。
“这是人喝的水?”
“怎么不是人喝的,全国几亿人都喝这个,就你特殊。”
“那是他们不讲究。”
“我看你是臭讲究!”
“你说谁臭讲究?嗯?”
陆行舟从背后钳住他的腰要给十三岁的楚然一点颜色瞧瞧。楚然大笑着跑开,捡起地上的水管子就往他脸上嗞:“喝自来水吧臭讲究!”
当时陆行舟是什么表情?
楚然眉眼微舒,慢慢回忆。心里先是觉得有趣,后来又发酸,对着窗外发了会儿怔。
许久后他才把自己从过往中拔出来,低下头轻声吐槽:“你还是像我吧。”
像他太不着调。
但一百块一罐的奶粉还是被他在心里换成了三百的,花销又大了些。此外还列了孩子的小衣服小袜子,玩具,婴儿车,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最后的计算结果是十万。
十万是个保守的数字,件件事都是节俭的算法。倘若真的周全起见,不能不先准备一点治病的钱。大人无所谓,小朋友要是感冒发烧呢?
看网上说,小朋友是最容易发烧的,一发烧就要跑儿童医院。还有肠胃的毛病,小朋友也很容易得,处理不好会有危险。
所以治病的钱当然不能省。
那怎么办?
再多预备五万吧,到极限了,剩下的一分也不能再动。
到了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楚然也不愿松动内心的一条线,跟陆行舟划清的那条界限。
算完了账,他决定明天出趟门,先买一件厚外套,再从卡里转十五万出来,剩下的连同一张写好取款密码的纸条寄回临江去。
—
同一时间的临江,纸醉金迷的地方,陆行舟浑然不知有人在为三百块犹豫不决。
“陆总、陆总!来来来我再敬你一杯!”
酒吧的豪华包厢里,从邻省来的规划局周副局长打着酒嗝揽住他的肩,脸已经比酡红的墙纸还红一个度,两只见老的吊三角眼随酒嗝不断上翻。
“听说陆总是出了名的海量,你可不能只给这几位美女面子啊!”
包厢里一共五六个男的,都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三个穿着清凉身材高挑的模特殷勤周旋。在她们包围之下的陆行舟随意地坐在黑色沙发里,铅灰西服外套扔在一旁,墨蓝色衬衫袖口高高卷起,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周局这是点拨我呢,您敬的酒谁敢不喝?我先干为敬,各位随意。”
说完便一仰脖,半杯酒顺着滚动的喉结冲进胃里。
“好!”周副局左掌在右边小臂上重重一拍,一杯洋酒抖出大半,“陆总这个朋友值得一交。”然后就回头跟几个人抬了抬下巴,“既然陆总这么爽快,那咱们也别拘着了,来来来,都满上——”
众人应声举杯,赔着笑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谈话内容慢慢步入正题。
裘久骁是下属,姿态自然可以摆得低一些。他把烟盒掏出来,掀了盖恭敬地送到对方眼前,“局长,抽烟。”
周副局取出一根来,刚衔在嘴里,打火机就已经又递上来,顺顺当当地替他点了火。
“哪儿用得着这么客气?”他眯着眼笑,一口黄牙晃来晃去,“假期出来放松,大家随意一点。”
裘久骁又替陆行舟点了一根送过去,陆行舟夹在指间偶尔抽一口,权当凑个趣。
男人抽头一口烟就像男生喝头一口可乐,必须一言不发,完全投入,所有动作放慢一倍,然后再从喉咙最深处生出感叹——
前者是吐烟,后者是打嗝。
吐完了烟,周副局率先发话:“陆总,以你的本事,只在临江发展太屈才了吧,不去外地闯闯?”
这话简直像是故意抛过来的橄榄枝。
最近陆行舟从各个方面收到线报,邻省的领导班子有意打造一到两个特级示范市,五年规划马上出台,头一个大动作就是建一站式综合购物中心。
今天他组这一局,目的就是为了打听项目细节,不过开口的契机来得这么快也有些出人意表。
“多谢周局看得起,”他说,“我是有这方面的意向,就是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民营企业有没有机会。”
相当含蓄的积极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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