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信昀十六岁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养父也去世了,经历了几年的病痛折磨之后,他的养父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虽然养母一开始拒绝李信昀的提议,但是生活的重担还是压弯了这个固执刚强的女人的腰,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这笔钱,并且承诺等以后家里轻松一点,这笔钱她会还给李信昀。
李信昀听到她那句“会还给他”,知道她说得不是客套话,但他其实并不觉得高兴——他那时候,再深刻不过地感觉到,养父母家与他,始终还是树立着某种厚厚的隔阂。
再之后,虽然养母说要将李信昀接走,但他已经临近高考,折腾来折腾去也不是办法,于是还是先留在了旧桥镇。不过李信昀学习一般,加上又遭遇这么一场事故,到了也没考出来什么名堂,他也无心复读,于是就读了个本地三流的学校,读书兼职的时候遇上了当私家侦探的师父,后来便这这行一直干了下去。
工作之后忙碌了起来,李信昀自然而然地和家里的联系渐渐地少了,他离少年时代也越来越远,十六岁的记忆他再也没有想起来,不过他连记得的十五岁、十七岁都很少再去回想,更何况是已经不记得的十六岁,这失去的短暂岁月并没有对他的人生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所以李信昀再没有去关心他所遗失的记忆。
谌泓渟这张照片却叫他又想起来了他在旧桥镇的时候,想起来他遗忘掉的那段时光。他心中下意识地算了一下,似乎谌泓渟在旧桥镇养伤的那段时间,正好是他十六岁的时候。
或许……他们曾经在那时候见过?李信昀忽然地想。他是否在以往的那段岁月里,与少年的谌泓渟有过一面之缘?李信昀心中甚至升起来某种隐秘的期待感来。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探寻那段少年时期的空白的欲望,他站在原地,在脑海之中向过去的时间回溯。
不过都是徒劳,李信昀连并未忘记过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更何况本来就不记得的,无论他怎样想,关于十六岁的一切依旧是一片空白。
谌泓渟合上相册,叫了一声李信昀,李信昀才回过神来,他已经看着照片发了好一会儿呆。
谌泓渟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李信昀放弃了回忆,心想世界上大概没有那样巧合的事情吧。谌泓渟看着他的样子难得起了一点调笑的心思,和李信昀说道:“怎么,心疼我吗?”
“不是,我只是……”李信昀否认,“只是没想到你还有那样的时候。”
谌泓渟将相册放在桌上,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其实这些事以前也和你讲过,”他想到了什么,微笑起来,“虽然你不记得了,可是我们再重新认识和了解对方一次,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你有兴趣听吗?”
没有等李信昀给予答案,谌泓渟便说道:“还小的时候,我爸妈关系还是不错的,我爸原本一直对我妈都很好,我也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我爸就好像变了个人。“
说不好奇那当然是假的,李信昀当然是对谌泓渟有些好奇的,因此便听了下去……总归只是听听故事,不是吗?
谌泓渟一边和李信昀讲,一边把方才从书架上掉落的书整理好。然后李信昀把书一本一本放回书架上,谌泓渟则在他身后一本一本地递给他。因为书架有些高,因此李信昀放得有点费劲,偶尔听着谌泓渟讲得认真的时候,她的动作还更慢一些,甚至会停下来听谌泓渟说话,因此几本书便迟迟没有放好。
谌泓渟先讲的是自己父母,他口中的关于谌盈和林靖先的故事和传闻相差不大。两个人在谌新的撮合下,很快结了婚。在最初的时候他们看起来是相当恩爱的,变化是发生在谌新去世之后。谌新虽然宠爱谌盈,但就如同他并不信任谌盈能够管好公司,一定要以“有人帮衬比较好”的说法让她和林靖先结婚一样,他始终并没有教给谌盈野心和防备心。于是他骤然去世之后,诚丰的一大摊子就砸在了谌盈身上,谌盈难以应付,她一面为父亲的去世难过不已,一面又被突然接手的诚丰集团弄得焦头烂额,精神十分差,这时候林靖先说一切都交给他,叫谌盈安心休息一段时间。
谌盈并未怀疑这个一直温柔可亲的丈夫,于是便想休息一段时间好了。然后谌盈的“休息”便没有尽头了,等她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她甚至是发现林靖先出轨了、甚至有私生子之后才察觉到问题的。
当时谌盈立刻想要利用自己的股权来控制林靖先的野心,但林靖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早已经准备好了她患有精神疾病的诊断书,以丈夫的身份代理了她的一切权力,将她排挤出了管理层。自那以后,林靖先便完全变了个人,他撕下来面具露出了獠牙,许多年来看似温柔的宠爱,不过是驯化谌盈手段,当不再需要那张面具之后,他便展露出刻薄冷漠的本性,谌盈一时之间难以承受,甚至直接病倒了。
再之后就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了。谌盈后来经过思虑,想要去向父亲的老友寻求帮助,她带着谌泓渟一起,却不想路上发生了事故。谌盈在车祸之中身故,而谌泓渟也撞伤了双腿。母亲谌盈一去世,林靖先连对他这个儿子都没有任何温情了,仿佛十几年以来的温馨美满都是一场幻梦。林靖先很快娶了自己心爱的情人,还附带一个一看就是林靖先私生子的“继子”,而刚刚失去母亲、并且拖着一双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够恢复的双腿的谌泓渟,则被敷衍地送去了谌家的老宅静养。
“那时候什么都变了,”谌泓渟苦笑说,“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我的父亲,也从来没有认识过我的家庭,好像一切都是假的,那时候我想,我所拥有的,到底什么是真实的呢?”
李信昀心脏微微发紧,像是为谌泓渟的脆弱心疼,或许是只是为这残忍的故事感到不忍。
“不过,虽然说起来那时候好像有点凄惨,但是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难过,尤其是住到老宅之后,好像什么别的事情也不用去想了,而且……”谌泓渟停顿了一下。书已经全部都放回去了,他将最后一本相册递给李信昀,李信昀回身过来拿,但谌泓渟却没有放手,等李信昀看过来的时候,谌泓渟倾身向前,因为太猝不及防,李信昀没能够躲开,只感受到一双柔软的唇,如蜻蜓点水一般落在自己的唇畔。
如春风吹过,如细雨飘落,柔得仿佛是一场幻觉。
然后他听着谌泓渟柔声说:“而且现在有阿昀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第28章 徘徊
李信昀和姜杏雨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时隔很久。
他们在马场的事故之后没有见过面,谌泓渟受伤的前期,因为谌泓渟始终是为自己受的伤,虽然李信昀也没有做什么实际性的事情,但也要象征性地照顾照顾他,因此很少来花店,听晓叶说姜杏雨来过几次,她偶尔会一些花回家,说是装饰一下家里。之后谌泓渟伤势稍好,李信昀重新在花店做事的时候,姜杏雨似乎因为工作忙了起来,因此这一次又是久违的见面了。
因为她之前来得勤,和晓叶相熟许多,晓叶正在修剪花枝,见到她便笑问:“姜小姐今天选些什么花?”
“请帮我选几株向日葵和绣球吧。”然后姜杏雨看见了李信昀,很是高兴地说:“今天容先生在啊,好久不见。”
李信昀这些天脑子里总是被雨谌泓渟有关的一切所萦绕着,见到姜杏雨心情也一时松适许多。虽然与姜杏雨来说他只是与旧友样貌相似的萍水之交,但对于李信昀来说,她却是不用在内心拉起界限的友人。他站起身来,和姜杏雨说道:“我来帮你选吧。”
虽然李信昀对花店的经营毫无兴趣,不过他人都在这里了,总不能只任由晓叶一个人忙前忙后,所以便也跟着晓叶学了一些,日常招待客人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姜杏雨在一旁看他挑花,然后问道:“谌先生的伤现在好些了吗?”
“好许多了,现在已经能够恢复日常的生活了,姜小姐挂心了。”
“那就好,真是万幸啊,幸好你们都没什么事。”姜杏雨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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