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信昀已经精疲力尽,从昨天到今天,李信昀都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场漫长的噩梦,即便是醒来,他也依然还活在这个噩梦的阴影之下。他感觉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一直以来,他都活在容昀的身份里,如履薄冰地谌泓渟面前做着伪装,把自己假装成容昀,他害怕自己不像容昀,又害怕自己太像容昀。
可是这一切都本来是没有必要的,他原本就没有必要伪装,因为他在谌泓渟的眼前从来是都一览无余的,谌泓渟一直都将他看得清清楚楚,高高在上的看着李信昀可笑而徒劳地扮演一个本来就没有灵魂的人偶。
李信昀已经没有力气来伪装自己了。
“不过……你今天没有上课吗?怎么也来这里了。”李信昀非常生硬地转换了话题,询问起来李沛风为什么会来事务所里。
不知道出于何种缘由,李沛风却没有再对李信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情追根究底下去——因为李信昀看起来太疲惫了,即便是才从睡梦之中醒来,也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过去。李沛风在叫醒李信昀之前,就发现他脸上却没有一丝安然入睡的模样,即便是李信昀是沉睡着,李沛风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叫醒他,但是他的脸上始终是眉头紧锁,看起来像是在做噩梦一般。
李沛风虽然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却本能地觉得不该追问。他很配合地回答李信昀的问题,看起来全然已经“反主为客”,仿佛天然李信昀才是这里的主人——虽然事实本来如此。
李信昀便听李沛风说完了他来这里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这条街的拆迁公告已经正式下来了。这里的居民大部分已经接受了赔偿,开始按照安排陆陆续续地搬走,除了少数没有谈拢赔偿的几家不肯搬——昨天李信昀这里没有电也是这个原因。对于没有谈拢的几家,开发商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开发商找了人来毁坏了附近的一些线路和水源。而今天李沛风学校因为给高三学生准备动员大会,给其他学生放了假,李沛风便是和母亲趁这个机会一起来给李信昀的事务所做搬迁工作的。
因为巷子狭窄,这些天搬迁又扔了许多杂物占了巷子本来就不宽的道路,所欲搬家公司的车不方便进来。于是养母在巷子口等搬家公司让人从公司送小的推车来进巷子里进行运送,叫李沛风先进来开门,把那些防尘布都掀开,把要搬的家具先做上标记。
但是来了之后却发现事务所的门居然没有锁,李沛风疑心进了小偷,便拿着棍子防身,然后进门查看,没想到居然是李信昀在这里。
那大概是自己昨天晚上太恍惚,进来之后便忘记了锁上门。
“我哥的这个地方,你有查到什么东西吗?”李沛风小心翼翼地问。
李信昀当然是查到了许多,多得已经掀翻了李信昀的整个人生。可是这些都太过于沉重了,无论是与林靖先有关的案子,还是谌泓渟那些沉重的秘密,都不能够对李沛风讲。李信昀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强地笑道:“没有查到什么,大概……我和你哥,只是单纯地长得像吧。”
“是吗?”李沛风说。
李信昀说:“对不起,太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吧。”他起身欲走,更像是仓皇而逃,但是他刚站起身,李沛风便叫住他:“昀哥。”
他看着李信昀,样子非常忐忑不安,像是有什么话要说,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像是鼓足了勇气,说道:“昀哥,上一次见面之后,我一直在想你最后问我的问题……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关心我哥的……尸体。”李沛风语气有些支支吾吾,说完之后又停顿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接下来的话。他看着李信昀,神情犹豫而又充满了某种期待,“昀哥,其实你真的是我哥,对吗?”
李沛风话音一落,李信昀便愣住了。而李沛风说完大概又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荒唐,他说道:“对不起,可能是我想多了,我哥走得太突然了,我一直对这件事都没有什么实感,尤其是昀哥你和我哥太像了,而且偏偏有这么巧,我……”
“我是。”李信昀突然打断了李沛风的话,说道。
作为一个私家侦探,最擅长的事情是观察和倾听,因此李信昀很少打断别人说话,但是此时此刻,李信昀的心理却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彻底地摆脱容昀,摆脱谌泓渟给他打造的这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他打断了李沛风的话,回答了李沛风提出的上一个问题。
李沛风听到李信昀的话神情呆滞了片刻。
虽然是他自己问出口的问题,但是他根本没有想过会得到李信昀肯定的回答,因此李信昀说出“我是”两个字的最初,李沛风甚至没有没有反应过来李信昀说出的这两个简单无比的字是什么意思。他怔愣了大概得有好几分钟,而与此同时,李信昀也为自己脱口而出的答案陷入了纠结——他真的该这样承认他是李信昀吗?
与林靖先有关的危机还并未解除,谌泓渟说的那些和林靖先有关的事情真假不能够确定,但是林靖先要杀他却是实打实的。如果自己和李沛风以及养母相认,会给他们带去危险吗?
而意识到李信昀的回答的意义之后,李沛风心脏怦怦直跳,他感觉自己手脚僵直,几乎不能够动弹,巨大的震惊令他无法转动大脑,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不敢置信地问:“你是……你真的是我哥吗?”
李信昀还没有来得及继续说什么,门口传来了一阵阵响动声,有好几人模模糊糊地在说话,隔着距离听不大清楚。片刻之后有人的脚步从外面门口一直往里走,脚步声渐渐地越来越清晰,直到脚步声最终停在卧室门口。
然后李信昀看见一个身形偏瘦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她正侧着脸和外面的人说话,说完她之后又回过头来,继续说:“李沛风!我不是叫你进来先把防尘布给掀开,你干什么——“
她的视线与李信昀对上的一刻,话音戛然而止。
李信昀看着她,站起身来,看着这个中年女子的因为岁月而布满了细纹的脸,声带先于大脑做出了反映,舌尖卷着一个音节出口:“妈。”
她是李信昀的养母。
养母站在卧室门口,微微张着唇,神情怔忪,声音微微有些虚浮,像是有些恍惚和惊异:“小昀?”
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跟在她身后的搬家工人已经上前来问:“女士,这哪些是要搬的啊?”
而李沛风在李信昀的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神情之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像是也有许多话要说,但是最后只有点小心地、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哥?”
或许是李信昀真的再也没有办法装下去了,他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只是眼下此情此景却并不是叙旧或者坦诚的好时机,李信昀也并没有想好要怎么解释如今的状况,他自己尚且还是一团乱麻,无法理清自己的一切。于是李信昀说道:“先搬东西吧,完了之后再说,好吗?”
第59章 痼疾
接下来的整个搬迁过程,养母与李沛风都异常的心不在焉。
搬家工人时常问李信昀的养母应该怎么搬,养母都反应不过来,最后还是李信昀来出面指引的——事实上,作为这个房屋真正的主人,李信昀对于哪些东西要丢,哪些东西要留,判断得还是比较迅速,因此虽然养母反应迟钝,但是在李信昀的指引下,搬迁还是进行得十分顺利。
李信昀的养母开了一个小超市,有一个存放货物的小型仓库,事务所的东西便预备先放到仓库里,虽然李信昀斟酌之下许多太旧的家具都没有搬走,不过搬迁到底是个大工程,全部完成之后天都已经黑了。
三个人把一切都整理好之后,全都看起来形容狼狈,养母问李信昀:“饿了吗?先去吃晚饭吧。”
她没有急着追问李信昀什么,李沛风也没有说什么话。眼下的时间回家做饭也不太现实,于是养母领着李信昀和李沛风两兄弟去了一家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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