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见过,也不知道,帮不了你。”
宁阳初说:“裴陌,咱们解约吧。”
裴陌看向他的视线极其匪夷所思:“你说什么?”
“解约。”宁阳初说,“我去联系我的教练,团队,看看能不能还他的恩。”
宁阳初说:“还有赎我的罪。”
这个“他”是温絮白,他们两个都清楚。
也是多亏裴陌相当直白的、不加掩饰地说出这件事,宁阳初才终于知道,原来栽培他的不是裴氏。
给他保驾护航的不是裴氏,帮他规划赛程、提高成绩的不是裴氏,团队是他的代言给裴氏创造的收益在养,栽培他的人是温絮白。
这么一想,宁阳初又觉得,他还有重要的事没做完。
他应该先参加几个小比赛,弄点钱,再复健和重新训练,然后拼一拼。
如果还能拿到金牌,就全去送给温絮白的摩托。
最重要的事,是他要在采访里向所有人澄清,栽培他的是温絮白。
宁阳初要让所有人弄清一件事:裴陌口中那个庸弱平常、寡淡无趣的废物,根本不是温絮白。
这些都是必须立刻要做的,他浪费了太多时间,居然一直躲在这里自欺欺人,蒙起眼睛来装缩头乌龟。
宁阳初没工夫和裴陌纠缠,他这就准备去联系教练:“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裴陌仍想问清楚那个“也去找你”是什么意思,用力扯住他:“等等,我有话问你——”
两人拉扯的力气都不小,宁阳初被拽得踉跄了下,后背重重撞上酒柜。
酒吧刚换了主人,不少东西还在调换位置,那个柜子只是临时用来存放啤酒,本来放得就不稳。
在四起的惊呼声里,高大沉重的柜体晃了两晃,就猝然砸下来。
……酒水四溅。
碎裂的玻璃飞溅得到处都是,这么重的柜子砸在人腰上,能生生砸断人的腰椎——世界线的惯性蛰伏在每个意外里。
但这世上有鬼。
所以又有虽然果决沉静,但实在不很温润、很不客气的力道,扯住宁阳初的领子,把他拎到柜台上。
宁阳初的脸色苍白,他恍惚着坐在酒吧的木质柜台上,手里被塞了块蛋糕压惊。
宁阳初茫然地吃蛋糕,看清上面插着的柠檬片,心脏一跳,仓促抬头:“絮——”
他想叫“絮白哥”,想起裴陌还在,咬着舌尖把话吞回去,却晚了一步。
裴陌看见他脱险,看见影子,转身追出酒吧。
裴陌拼命追上那个离开酒吧的人影。
他跑得喉咙发干冒火,终于在被海浪打翻之前,狼狈地扑上去,死命将对方扯住。
“……是我错。”裴陌哑声说,他的喉咙像是有刀子在割,嘶哑得仿佛吞了十斤海沙,“你完全可以直接惩罚我,为什么非要这样?你——”
说完这话,裴陌就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他对温絮白的态度,是真的恶劣到了这个地步。
对着那个温絮白,他已经不会好好说人话。
裴陌把喉咙里的刀子吞下去,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痉挛了两下,吃力改口:“……你做什么噩梦了?”
原来他也能说这种话——在温絮白还活着的时候,他从没这么试过,也从来都不知道。
那么……在温絮白活着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能上楼?
从那个台阶上去,去看看温絮白。
是不是其实不会把人累死?
裴陌避而不想这些问题,也不去找答案,反正他已经找到人了,只要直接问就行:“温絮白。”
他垂着视线,木然地问:“你疼不疼……”
……古怪的感觉让他刹住剩下的话。
裴陌抬起头。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和慌乱,又像是看见什么极荒唐的事,这件事变成落下来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认错人了。
被他拽住的根本不是温絮白。
不是温絮白,他没找到温絮白,没人知道温絮白疼不疼,因为这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只是张完全陌生、他根本不认识的脸。
第14章
裴陌试图找遍整个海滩。
但这收效甚微, 因为海滩的范围太大,根本没办法靠人力翻找。
没有任何绝地逢生的转折留给他。
那个被他认错的人,只不过是趁乱逃了一杯酒的单。趁着他愣怔, 就拼命挣脱开, 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裴陌握着照片, 想问那人见没见过温絮白, 还没张口, 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他连温絮白都认错,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意外。
没有痕迹,没有线索。
他找不到温絮白。
……
天快亮时, 裴陌回到那个酒吧。
残局被人收拾过,倒下来的酒柜被重新扶正, 摔碎的酒瓶和四溅的酒水也已经清理干净。
酒吧已经关门了,里面没有客人,写着今日特调的黑板倒扣在吧台上。
宁阳初不在酒吧里。
裴陌拦住一个正在拖地的酒保, 哑声问:“你们……老板呢?”
他回来赔偿这里的损失, 也想从宁阳初手里买下这家酒吧。
温絮白两次出现在这, 一次是买姜汁可乐,一次是救宁阳初——这个地方又离那间小公寓很近。
这些证据都表明, 在这个酒吧里,很有可能守到温絮白。
宁阳初也没接手酒吧多久, 相应的手续都在店里, 要重新过户应该很容易。裴陌一天也不想等, 现在就想和宁阳初谈这件事。
最好宁阳初立刻同意, 立刻把酒吧过户, 让他有线索找到温絮白。
“他开价。”裴陌说,“我买下来, 多少钱都行。”
酒保见过裴陌一次,那次他就觉得这位先生疯疯癫癫、很不正常,这次就更确信:“先生,我们打烊了,您去别的地方喝酒吧。”
这人在店里弄翻酒柜,险些砸到老板,一句道歉的话都不说,推门就往外跑。那么沉的酒柜,要是真把人砸伤了,难道是小事?
酒保认定了裴陌是逃避责任,才会在当时慌乱跑掉。至于现在又回来——谁知道是为什么?说不定是怕被起诉,这也算伤人未遂。
至于什么要买下酒吧的疯话……听听就算了。
开在海边的酒吧,值钱的是酒水,至于地方则只是个临建的小木屋,不值什么钱。
况且也没法再卖,因为再过几天,酒吧就要拆了。
“……你说什么?”裴陌愣怔了足有十几秒,“宁阳初……要把这拆掉?”
宁阳初买这家酒吧,难道不是为了温絮白?
宁阳初要报复他,只要冲着他来,做什么都无所谓——为什么要拆掉酒吧?
连这里都拆了,要他到哪去等温絮白??
酒保其实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执著酒吧,但还是扔下墩布,直接去柜台里翻了翻,找出张皱巴巴的传单拍给他。
“不是新老板要拆。”酒保不耐烦地说,“是这片地方让人买了,要做私人旅游区。”
传单上写得相当诱人,看起来是那种一整片的封闭旅游区,所以这一片全都得拆了,重新规划,再重新做整体装修,力求风格一致。
除了这些,还有不少私人住宅也被买下,准备做成一体化的统一民宿,让游客宾至如归,有完整和圆满的海滨度假体验……
裴陌死死捏着那张传单,呼吸变得异常粗重。
他盯着上面的内容,喉咙动了动,脸上忽然痉挛了下,现出某种真正的恐惧。
“犟这个干什么?反正那边给的赔偿款大方,还痛快。”酒保边拖地边念叨,“什么都不用操心,拿了钱直接走人,让他们折腾……”
他的声音落在裴陌耳朵里,和那场噩梦中,中介的声音重合。
……这些天,裴陌频繁地做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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