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这会儿越打越焦躁,恶从胆边生,套路你大爷!猛伸手去捞他小腿。这招什么拳法里也没有,倒惹得沈识微略一怔。趁他片刻所足,我趁机一拳冲天暴起,横着来了招“寂寥灵素”。
这一拳直奔沈识微面门,交睫转睛之际已到了他跟前。
既然他要处处留手,那我就务必竭尽全力,不然怎对得起他的体育精神。
拳头离他鼻尖不足半寸。
我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正在激动的巅峰,我的拳头却着了魔,不顾自由意志,硬生生停住了。
抬头一看,沈识微不知何时已回防,抓住了我的手肘。
迎着逆光,我见他面带讥笑。这才恍然大悟,以他的身手怎么会被野路子偷招?分明是故意卖个破绽,又要看我笑话。
可拳招虽断,我咬着牙轰出的气劲仍在奔涌。
突然间,一股巨力由肩激射至拳。冲过三处关节时,几乎能听“波波波”三声闷响。这一拳本已用老,不知何故,如影子挣脱了形体,我的拳头竟然在沈识微的钳制中再向前冲。
砰!的一声,指节触到了沈识微的皮肉。
还没来得及品咂胜利是什么滋味,沈识微立时疾退,抓着我手肘的手一带一转,这力量立刻掉头反扑,我重心骤乱,像被抽飞的陀螺般在空中诡异地转了好几圈,才重重摔在地上。
等我爬起来时,沈识微早抢到了我面前,面颊上一片红痕,方才他及时侧过脸去,我那一拳到底没能打得他鼻血长流。
沈识微不可置信地摸摸自己的脸。
我龇牙咧嘴地笑道:“哟,师兄没收住手,沈师弟你没事儿吧?”
沈识微脸色铁青:“……你竟能打中我?”
虽说浑身不知比他疼多少倍,但目下这状况显然是我赢了,我拍拍一身的雪泥:“‘寂寥灵素’嘛,我记得沈门化返里去了这招?来来,师兄再给你演示一下。”
一边拉开马步,左右出拳,口中说道:“不过就是这么一拳……”
话音未落,沈识微已欺身而上,攫住我的手肘,和方才一模一样。
只是这次我用了吃奶的力气,也再挣不出他的桎梏。
沈识微见我满脸通红,扭来扭去,终于冷哼了一声,丢开了手:“秦师兄运气倒是不错!”
我张张合合着手掌,只觉整条手臂如电击火燎,虽谈不上多疼,但滋味着实古怪,莫非是我在沈识微的淫威下太过悲愤,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边应道:“咦?沈师弟难道没听过一句话,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咱们打也打了,该找点吃的出发了吧。”
可问题在于,什么东西是能吃的。
沈识微虽不是废物纨绔,但野外生存技能毕竟有限,何况我这个菽麦不辨的城里人,这可算难死我们了。
雪中露出傍地生的矮草,未冻的活水旁有肥厚的苔藓,有次我们还发现了一簇看着像蘑菇、摸着像木头的怪东西。
我怂恿沈识微不妨试试看那苔藓,一来我印象中没有有毒的苔藓,二来F4武功盖世,岂能被苔藓放倒;沈识微则忽悠我说那蘑菇是当地特产山珍,还即兴编了套烹饪方法和历史掌故。但直到走到天黑,我俩谁也不肯上对方的当,最后都气哼哼地空着肚子睡觉了。
好在我们是武人,比普通人能扛些。直到第三天,才逮到只兔子。虽说这比我那个年代减肥的小姑娘还瘦,但好歹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我恋恋不舍啜着牙缝里的肉味儿,问沈识微:“沈师弟,咱们还要在山里多久?”
沈识微道:“渡口已不能再去,我本想沿着这乌梗山一直向西,但是……”他本吃相斯文,刚才也把每根兔子骨头都嚼碎了,“但是”什么不言而喻:“明日咱们就出山吧。”
我大喜过望:“太好了!”
沈识微一向见不得我开心,冷笑道:“秦师兄真觉得好?出了山,外面只有一条朝阙道。这可是直通上京的官道,人来人往,不知多少官差。”
我们一路遇伏,必是走漏了风声,但怎么走漏的,连最老奸巨猾的沈识微也得不出个定论。但之前计划好的路线都不能再走,故而沈识微带我进山乱转,我也没多问一句。
只是再转下去,没倒在真皋弯刀下,我们先饿毙大雪山中了。
沈识微蹙着眉:“等明日我们上了朝阙道,运气好兴许能遇到市集,最好是能弄到马。如果没有马,我们带上补给再回山里。若有了马,依我看得先继续东进七宝,再下孝平……”一边捡起根烧焦的棍子在地上戳戳画画。
我一上课就犯困,早走神到九霄云外。忽听他唤我名字,才回过神来,只见泥地上一副路线图千枝百桠,像是什么肥皂剧的人际关系树一样。
沈识微将木棍一丢,以“就这么定了”的口吻问我:“秦师兄还有什么高见?”
我冲他绽放出个王宝强的笑容:“没高见。除了不吃蘑菇,别的什么都听话。”
听了我这表白,沈识微也没见多高兴:“如此甚佳。那秦师兄也早点歇息吧。”顿了顿,他又亲切地补充道:“明天还得早起练功呢。”
第二天中午不到,我们就到了山口。
一片平原在群山间伸了个懒腰,露出青棕色的肚腹。一条细细的黄线插向天际,一头连着大瀚的心脏上京。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路名朝阙道。
沈识微略一踌躇,转身对我道:“秦师兄,不是万不得已,我本不愿行这步险。所以……”
我忙接口:“所以我保证不惹事儿,不暴露目标。你指哪儿我打哪儿,你叫我给左手我不递右爪。沈师弟咱们就快走吧,遇到人烟还能赶上午饭呢。”
为了午饭,我俩一鼓作气走了十来里,沿路却没见着半个田庄。偶尔有两个同路人,还都是瘦得像锥子般的饥民,很快便被我们甩了身后。
最让人瘆得慌的是这大瀚高速路沿途的风景。
在山上时,我见平原如砥,料定是良田。等上了朝阙道,才见荒榛废丘,衰蓬齐腰,除了路上,再不见半点人踪。我俩走了十来里,闹鬼的风景仍在绵延,一副誓要陪着我们到上京的决心和毅力。
我实在忍不住,问:“好好的土地怎么就没人耕种?这是抛荒了多少季了?”
沈识微故作惊诧:“多少季?也没多少季。怕就七十来年吧。”此话一出,他也好似浑身不自在:“秦师兄不知道什么叫投下田吗?”
我正琢磨他那“七十来年”是什么意思,忙道:“顾名思义么,当年瀚人入中原,分赏给各路宗王投下官的良田。既然是老爷们的投下田,怎么能成这样……”
沈识微笑了起来:“当然得荒成这样。若不荒成这样,真皋人怎能在中原大地找着故乡草长鹰飞、跑马放牧的景致?”
我听得一惊,想起秦横说过朝廷故意不肯赈灾:“你是说,真皋人为了走马放鹰,故意荒废良田不让人种庄稼?”
沈识微冷笑道:“人?天地间除了真皋人,余下的不过是两足兽。秦师兄是没出过南方哪。”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我俩运气也是真差。”
我背上汗毛直立:“什么意思?”
沈识微道:“这投下田颇广,应是真皋豪族地界。我出山的地方怕没算准,我们已走过了头,出了七宝了。秦师兄,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折回山里,二是继续往前,我看你也不想走回头路……”
他眼里的寒意比气温还要低几分:“所以看得见投下田的地方,一定不能出岔子。”
第28章
孰料走到快天黑,我们还在他喵的投下田地界。
爬雪山,过草地,后有国民党追击。我饥寒交迫,心说演《长征》就要演全套,今晚就跟沈识微提议薅草根吃罢。却见远处数股炊烟飘起,直上夕阳。
我揉了揉眼睛:“沈师弟,看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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