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有点大,我紧紧身上的袍子,又道:“你要嫌好人这俩字是在骂你,那沈师弟你狼心狗肺,盖世聪明,绝对不是好人。但不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都救了我一命。”
沈识微把脸扭了回去,一甩衣摆,继续向前。他冷笑道:“救你?嘿嘿,我半路遇见脱逃的真皋人,就知道秦师兄又搞砸了。若不回来看看,如何对得起你这一身的狼狈!”
大老爷们一个还挺蹭得累。
我道:“是,是!看我丑态百出,败事有余,沈师弟一定觉得不虚此行,够笑话半年了吧。”
见他气消了点,我快走了两步,终归还是手贱,想去搂他的肩膀:“大恩不言谢。但是……”但是如今除了句谢谢,我还能回报他什么?“沈识微……谢了。”
这次终于搭上了他的肩膀,过了两秒钟才被像鼻涕虫一样甩开。
第32章
千峰万岭雪崔嵬。
我和沈识微跋涉在雪山下的深林中。
古木枝桠上冰凌累累,在我们头顶挂满达摩克利斯之剑。日光空有亮度,不见温度,被冰凌过滤成刻薄的瞥视。
我困得像只正在融化的蜡烛,随时都要化做一滩。
过去熬夜对我也算家常便饭,但不过是打打游戏,刷刷论坛。何曾这般没日没夜的急行军过。
和合一教众分道扬镳后,我和沈识微急忙折返山中,活像折腾了二十四小时就为了赶去吃一顿香肉。这四、五日里,我俩几乎不眠不休,只为离闯祸的地方越远越好。好在一直没人追来让我们偿命,我镇日提起的心肝和胆也慢慢落回原位。但沈识微的警觉仍攥紧了拳头,死活不肯放松。
这日我俩仍是行至过午。
林间正刮着北风,雪霰滚滚,吹卷上天。也像吹皱了山峦。我们脚下石造的涟漪,既动又不动,一道黑后是一道白,正一道道向着远处滚去。
那黑的是薄薄雪粉下的石脊,沈识微在白的上面猛踏一脚,雪块轰隆往下陷落。
他转身对我道:“咱们就先休息一个时辰吧。”
乌梗山一路越走越凶险。大雪虚虚覆盖住了石脊间的沟壑,前几日我一脚踩进去,险些灭顶。但旋即我们就发现,若沟壑不深,反是个避风的好地方。
我跳进沟里,扫开屁股大一块干净地方坐下:“沈师弟,谁、谁先?”
沈识微道:“秦师兄连说话都结巴了,你先歇着吧。”
我早分辨不出他的语气是体贴还是不屑,模模糊糊记得自己答了句:“那就有劳了。”仰天便倒。
那苍蓝天幕中的山冠雪冕和层层冻云也向我倒来,白光灼烈,如一瀑钢水,刹那便把我冲进昏睡的水底。
等我被沈识微踢醒时,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面朝下趴着,淌出的口水融化了巴掌大一块冻土,满嘴都是泥腥味。
我擦擦嘴爬起来,半个腮帮子都冻歪了。冬日的艳阳还停在天穹正中,似一动未动,这就过去一个时辰了?
沈识微把我落在地上的弯刀抛给我:“我也歇一会儿。秦师兄可务必提起精神。”一边远远避开那块被我口水滋润过的沃土,跌跏坐下。
不过打个盹,这厮也要摆个高僧坐化了的造型。
我百无聊赖,跃上雪壑,寻了块平整大石扎下马步练拳。
虽没告诉过沈识微,但这几天我梦里也在琢磨。
一次是打中了沈识微的脸;一次逮住了小胖子的替身。
若说头回是巧合,第二次又怎么解释?这股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又要怎么才能为我所用?
我想起那天孤身突围刹那的力量和速度,心跳陡然过速,一脚猛踏,踏碎了琼瑶,惊起了银絮。
这里的世道太难太难。
唯有我变强一分,它才能容易一寸。
我左肘横击,右掌平切,猛一俯仰,额头的汗甩进还未落的雪尘中。
我与它十指相扣,额头相抵。若我不能咬着牙前进,它就要从我身上隆隆的碾过。
可惜我把三十六路化返拳分别用最快速度和慢动作各打了三圈,还是没引出来那灵时不灵的六脉神剑。
正闷闷不乐地打算试试第七次。却见远处金光一闪,像有人晃着面小镜子。
我陡然收拢马步,想跳回雪壑叫沈识微。但喉咙里伸出来只小手,又把声音抓了回去。
要只是我看走了眼,沈识微还不得挤兑死我?
我将弯刀往身后一掖,伏低身子,轻轻朝那闪光处走去。
山河冷寂,我提着一口气,尽量不打扰脚下沉睡的积雪。说不定我看到的只是一块碎冰?
又一道闪光,却是转了转,隐没在了一颗树后。
我吞口唾沫,反握弯刀,正犹豫是该出其不意杀进去,还是扭头就跑时,对方却从树后面露出了半边脑袋,却也省得我麻烦。
只是他这一亮相,吓得我差点大叫起来。
我和沈识微这一路山中舛行,大自然占了压倒性的胜利。
哪有什么江湖俊杰,哪有什么濯秀六虚,我俩不过是雪山巨碑上蠕蠕前行的两只蚂蚁,谦卑得浑然忘我。而在无人之境,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造物,当真说不出的违和。
更何况这人造物还是个狰狞的面具。
面具打磨得光滑,正中一根尖锐的鸟喙,哈哈镜般反射出我扭曲成麻花的身影。唯一不反光的是两个滚圆的眼洞,那里面正滴溜溜转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身侧刺啦一声轻响。我的余光中竟然又闪出一个他的同类。这位倒是露出了身躯,让我瞧见了他的一身红绒袄子和脖子上的翎骨饰串。
这倒稀奇,莫非乌梗山里还有德鲁伊?
但等我看到了他腰间挂的东西时,我就再也开不出玩笑了。
熟皮刀鞘、金吞、牛角把手,一串鲜艳的彩缡像个垂手而立的妻子,沉默而忠诚的从刀柄上直直垂下。
看来找我们偿命的人来了。
我满手是汗,握紧刀柄。此刻一触即发,我只待有个契机,就向他们脸上踢雪,然后转身狂奔回方才我们落脚的地方。
还没等我把脚尖不动声色地钻进雪里,背后就有人一扣我的手腕。
若不是早习惯了沈识微那阴损毒辣痛入骨髓的小擒拿,我怕是已回手一刀劈在他脸上了。
“你特么的走路怎么没声音?!”我冲他低吼。
沈识微理也不理,转上前来与我并肩而立,客客气气冲两个鸟德用真皋话说了点什么。
他说了好几句,个子矮点的那个鸟德方以浑浊的喉音做了回答。竟说得沈识微一愣,满脸哀戚。
我正不明所以。沈识微却大刺刺朝我转过身来,一搂我的肩膀,示意我背过身去说话。但那力道之大,分明是我若不遂他的意,他就是拧碎我的肩关节也在所不惜。
我嗷嗷叫唤:“哎哟你轻点!要说什么就说吧!”
然而他什么也不打算说。
在我们几乎要把背脊暴露给敌人的一瞬间,压迫我肩膀的那只手掌消失了,沈识微的身体陡然向后蹿去。
我猛然醒悟。
擦,这贱人是要偷袭!
沈识微的身手似比我的思维还快,等转身助拳,我们正前方那大个鸟德已中了他一招,连连倒退,脚步在雪地上犁出两道深沟,愤怒地纵声长啸。
而沈识微已袭向那矮个鸟德。
他骈指如戟,直刺对方喉头,起手便是杀招。那矮个鸟德的背后是莽莽乱木,厚密如对垒时的营堑拒马一般,当真退无可退。我早就见惯沈识微杀人如探囊取物,只等着片刻之后看见血开了塞的香槟般从喉头涌出。
可就在我想别开脸,不去看人失去生命那让人战栗的瞬间时。矮个鸟德却消失了。
活见了鬼了!
我看不清、也想不通这矮个鸟德如何运力。一道红影如直升机般拔地而起,再凝聚成实体时已是在一丈开外的空中,沈识微紧贴着他的鞋底堪堪擦过。
我瞠目结舌,沈识微却是应变奇快,变掌为爪,直抓他下盘,那鸟德腰弓一挺,竟硬生生在空中打了个转,头下脚上,以拳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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