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辰每次送题册都战战兢兢。纪星做题时不让他走,做烦了就锤两拳,调节心情。
冥思苦想时锤两拳,开拓思路。
做出来再锤两拳,以示庆祝。
等题册写满密密麻麻墨字,纪辰便功成身退,轮到卫平端着食盒上场。
“仙子做题辛苦,快歇歇,多吃一些。”
九宫格摆上桌,荤素搭配颜色亮丽,热气扑鼻,感动得纪星眼泪汪汪:
“小平儿,你手艺越来越好了。今天这银耳百合红颜花甜汤,甜而不腻,非文火慢炖三个时辰不能出味,喝一口舌尖留香。你待我可真好。”
卫平谦虚道:“仙子谬赞,汤都是一样的。”
“咱俩不也是一样的?都是为编写教材。”纪辰挠头,纳闷道:“怎么你就次次挨夸,我就天天挨打。”
卫平忍着笑:“有吗?没有吧。”
纪辰气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卫平揽过他肩膀,哄道:“纪兄、纪少爷、纪大阵师,等题册问世,你就是‘纪编修’啦。我替全千渠年轻修士、莘莘学子感谢你。”
在纪辰无畏亲妹铁拳的牺牲奉献下,第一版题册很快编写完成。
一经问世,立刻得到外门弟子的热烈欢迎。
封面题目下,却没有署卫平的名字,只写着“千渠郡纪辰编”。
其中“纪辰”二字龙飞凤舞,大而醒目。
纪辰捧着题册找到卫平,很不好意思:“题目都由你编写,我怎敢居功邀名。”
卫平微笑道:“不,这是你应得的。”
后来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孤寂时刻,千渠年轻修士们最刻骨铭心爱恨不在华微宗,不在同伴或暗恋对象,全投照在“纪辰”二字上。
爱是因为有人关心他们的修炼进展,做完对照答案,互相讨论,受益匪浅。
恨是因为题目多变,描述具体,且用词辛辣,语气嘲讽,令人印象极深刻。
只提笔做一次,就像亲身经历过题目中困境:
“纪辰的新题看了吗?越来越变态了!那道‘前有筑基修士拦截,后有初阶妖兽追杀,同伴在我背上,重伤失去意识,而我还在吐血’的大题,你们选了什么?”
“别提了,我还未做那道,昨晚刚与友人奋战半卷,抱头痛哭一宿,纪编修好狠的心。”
“到底什么样的狠人,才会出这种题目!”
卫总管还是那个受人欢迎、亲切随和的卫总管。
纪阵师则变成苛刻严厉、令人畏惧的纪老师。
年轻学子路遇纪辰,立刻让路、行礼,若是不得不搭话,也先称一声“纪师好”。
两人并肩同行千渠坊,纪辰渐渐看出不对劲:“他们好像有点怕我,为什么?”
卫平坦然胡扯:“刚来千渠胆子小,怕生。”
“那为何不怕你?还跟你说笑。”
卫平掩嘴轻咳:“你最近修为进步快,威压泄露,令人畏惧。”
纪辰点点头:“是这样吗?”
卫平转身,跟推板车的小贩打声招呼,买了一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递给纪辰:“吃吧。莫再多想了。”
糖葫芦像裹在冰壳里的红色火苗。纪辰卡兹卡兹地咬起糖衣,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卫平微笑。
让面之恩,终于报答。
第108章 只卖一块
当纪编修之名响彻千渠时, 年关也近了。
今年千渠百姓不必担心冻饿,也不必冒寒风挖草根。家里有余粮,还有置办的年货,一家人可以围着火炉炭盆, 过一个富足新年。
给田里除过草、造过肥, 剩下的居家时间,正是人们腌制咸菜、酿造米酒、说亲嫁娶、缝补被褥、剪裁新衣的时候。
宋院仅有最后一项活动, 且由蔺飞鸢独自完成。
“除夕之前我最忙, 你可知为何?”
蔺飞鸢示意宋潜机试新衣。
宋潜机腰背挺直,张开双臂:“这时生意最好。一过年关, 元宵之前不开张。”
“对。”蔺飞鸢惊讶地看他一眼, “我还会劝客人们, 一年到头了, 欠下的债, 就去还, 该了的恩怨,就去了,该杀的人, 就去杀。不要拖到明年, 明年涨价。”
但今年他在宋院唱曲、裁衣、喂猫。
那只骨瘦如柴的小冻猫子,已经被他喂得长大一圈, 皮毛浓密,油光水滑。每天安逸地卧在檐下窗台上,像一只黄白相间的大毛团。
纪辰有次逗它,它爱答不理, 逗急了还会亮爪子挠人, 呲牙咬人。气得纪辰骂它猫似其主, 不识好歹。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就是我上辈子喂的猫,报恩来了。”蔺飞鸢低声说。
“衣服很美。”宋潜机微笑,“你想得更美。”
蔺飞鸢吃瘪,一边整理毛领,一边警告道:“穿这身行走修真界,别说是我做的。”
暗烟红的大氅垂落,领口镶一圈黑狐毛边。衣摆用金线绣出条条云水纹,针脚细密,像河里流淌的水,天上飘散的云。
“不说。”宋潜机点头,象征性地照顾一下对方的面子和名声。
蔺飞鸢从不夸人,只轻哼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金鞍。你看看你,田里农夫变天上仙尊了。”
宋潜机原地转一圈,配饰金玉相击,声音清脆:“有些繁琐厚重,活动不甚方便。”
他更喜欢柔软轻盈,随时能干活的衣服。
袖子卷起能插秧,靴子结实能下地。
蔺飞鸢怒道:“你是去赴宴,不是去打架杀人,要方便干什么?华微宗阵法厉害,在宗内动手你讨不到便宜。到时发现不对劲,立刻跑路逃命,有多快跑多快,明白吗?”
宋潜机摇头:“这次是他们请我,要跑也不该我跑。”
虽然他跑得很快,但他这辈子懒得再跑。
“平时多好说话,怎么这时候犯倔?”蔺飞鸢皱眉,“你把我的灵气封印解开,让我施术改换形貌,隐藏修为,假扮护卫弟子跟你同去。”
“伤好了?”宋潜机问。
“我……”蔺飞鸢想说好了,怕对方赶人,自己没理由再多留。想说没好,又怕宋潜机说没好就留下养伤,别凑热闹。
“我”了半天,无言以对。
“想去便去,随你。”宋潜机不同他计较,推门而出。
屋外薄雪飘飞,像风中零落梅花。
他的竹枝条花架、菜地篱笆,都镶着一圈毛茸茸的白边。
纪辰、孟河泽正坐在桌前等饭。两人用筷子沾了雪水桌上比划,讨论剑阵演练。
卫平端出热气滚滚的羊肉暖锅,喜道:“先生新衣真好看。”
纵然是阴天,烟红色衣料依旧反射暗光,细看熠熠生辉,贵重且低调。
“确实不俗!”纪辰抬头,对孟河低声道,“宋兄心里还是有陈大小姐一席之地啊。你看他不仅愿意去,还专门换一身新衣服。你何时见过他穿礼服我是从没见过。”
孟河泽抄起筷子另一头,点了点纪辰的脑门:“你这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想舍妹的终身大事还没有着落。我的终身大事也空空落落。”纪辰畅想道,“陈小姐的订婚大典,一定有许多年轻女修参加。不知这次去华微宗,我能不能遇到一位温柔娴静、没有暴力倾向、不爱锤人的美丽仙子……”
他学符不成的时候,从不敢想这些事。如今自信增强,白日也敢做美梦。
孟河泽眉头皱起,嘴唇紧抿,连连摇头,表情极难看。
卫平诚恳道:“纪兄既然有此志向,我在千渠为你祈福,祝你马到功成!”
纪辰大喜:“多谢卫兄吉言!”
穿这一身礼服吃饭,袖子能掉进锅里。幸好有卫平布菜:
“先生,我与纪师兄主编的《修真界三百六十条基础常识》、《引气入体后你必须知道的七十二件事》反响很好,我准备增加印量,销往洪福。不知定价多少灵石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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