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千渠郡灵气逐渐恢复,宋潜机也不收税。
华微宗高层都明白这个道理。
虚云沉声道:“开始罢。”
众人一齐划破掌心,拍向供桌,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从低到高。
鲜血溅落,在地砖上汇成涓涓细流。
冷风从窗户涌入,吹散浓重烟气,寒意彻骨。
上百座灵牌微微颤动,发出哗哗声响。
空旷祠堂好像一瞬间变得极拥挤,渐渐有人感到空气不足、呼吸困难:
“掌门真人,成、成了吗?”
虚云断喝一声:“显!”
幽微月光斜照入户,拉长他们的影子。
祠堂里分明站着六个人,墙上赫然多了一道影子!
那骷髅黑影飞速覆上皮肤,化出五官。
有位峰主猛地颤抖:“师、师父……”
虚云怒喝道:“名字万万不可说!”
那峰主立刻警醒,闭口不言。
七道、八道、九道……一道道虚影在青烟中袅袅升起。
直到室内挨挨挤挤,尖锐的嘶喊声由弱变强,几乎震破耳膜。
虚云抬头看,数百道人形黑影在半空狂舞。他们嘶吼、怪笑、冲撞,四面墙壁剧烈震动。
若非阵法护持,磅礴灵压早已撑爆祠堂。
赵太极第一次参与仪式。乍见这般诡异景象,他本能恐惧,双腿发颤,却眼神大亮,难抑兴奋。
这次宋潜机纵有三头六臂,通天之能,也必死无疑!
一个门派底蕴如何,要看它占据哪处风水灵脉、庇护多少方势力、收有多少本秘籍、开采多少座灵矿、占据多少件法宝,以及门内有多少位化神、大乘、小乘、元婴境强者坐镇、这样的强者又教养出了多少位天赋异禀,能在年轻一辈数上号的天才弟子。
但这些都只是“明牌”,看得见摸得着。
沧海横流,潮起潮落,谁能长盛不衰。
中小宗门若一时落魄,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
大宗门则多一条路,就像华微宗,这一代没能出化神圣人,还有上一代。
如果上一代也没有,上上一代总出过。
代代传承,生生不息。
后辈遇到不好解决的麻烦,还有先人兜底。
先人留下的“后手”,便是一个门派暗处的底气、底蕴、底牌。
它包括护宗大阵、不能轻易动用的压山秘宝、瞬间转移的逃生通路……
以及,先辈本人。
当然他们不再是真正的“人”。
肉身已散,一点残魂强留人间。神智半失,生前恩怨尽忘。
只为庇护宗门存在。
……
自华微宗开宗立派,人烟聚集往来络绎,逐渐有了华微城。
这座城背靠仙门,家家户户供奉香火。信仰之力根深蒂固,是宗门不可动摇的根基之一。
宋潜机如今就在这座城里。
他吃过汤包,庆祝了今天的收获,花蔺飞鸢的钱买了单,继续逛街。
越走行人越稀疏,月光渐渐暗淡。夜越深,风越大。
风吹过宋潜机礼服的大袖。街上人少,蔺飞鸢也放松下来,决定买一套针包犒劳自己。
“两位公子看点什么?”
摊贩的板车上琳琅满目,不止有针包,还卖绒线、绣帕、香囊等等小玩意。
蔺飞鸢俯身凑近了挑针。
忽听宋潜机问:“我们在哪儿?”
他懒得搭理,冷哼一声:“我就说你喝大了。这不是华微城,还能是千渠郡?”
“这不是千渠郡,也不是华微城。”宋潜机说。
蔺飞鸢抬头。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瞬间寒毛耸立。
“小孟他们呢?”宋潜机的声音依然镇定。
“不是就在那边……”蔺飞鸢眯了眯眼。
来路隐在浓稠夜雾中,已不可见。
繁华闹市如梦,转瞬即散。
摊主似乎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仍问道:“公子买吗?”
阴云飘来,遮了月光。猩红灯笼挂在街道那头,如两点鬼火风中飘摇。
夜风灌入长街,整条街仿佛流动起来,像一条奔涌的河。
“呀,这次下血本了。”宋潜机喃喃,“搬来一座城杀我。我想躺着的时候,非要让我站起来。”
街道尽头的夜雾中,走出一道人影。
海水涨潮般,密密麻麻的人影走出来。
“带剑了吗?”宋潜机问蔺飞鸢。
蔺飞鸢面无表情:“在千渠坊被你砍断了。”
……
孟河泽、纪辰等人第六次回到原点。
纪辰手持阵盘,飞速演算。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阵盘只偶尔颤动,显出混乱无序的线条。
走完一条街,还是一样热闹的街。
循环往复,像走在一条环上。
说不着急是假话,但阵型依然整齐。
这次出来的二十四位弟子,皆是猎队好手、护卫队中佼佼者。
到了第七次,纪辰直接收起阵盘,停下摇了摇头。
孟河泽惊道:“你放弃了?”
纪辰脸色有些苍白:“孟兄,先要有阵,才能破阵。”
“什么意思?”孟河泽皱眉。
“这不是阵,不分生门死门,所以没有破阵之道。”纪辰道。
有弟子咽了咽口水,勉强道:“不是阵,那是什么鬼东西?”
“是一处真正的空间。”纪辰叹了口气,“我们早已不在华微城。简单来说,是有人取了华微城某一段时间的投影,放入这个空间中,让我们以为一直还在华微城。
进入他人空间,如鳖入翁中,要受法则限制了……”
队伍中一阵骚动。
孟河泽高声说给其他人听:“这空间如果真的厉害,大可直接杀了我们,看来它也不是全能!”
“当然。”纪辰回神,也高声道,“虽然我的阵盘失灵了,宋兄给大家的符箓也不能用,但我们修为还在,我推测这个空间的法则限制很简单——无法使用法器,只能依靠自身。”
长街如故,人潮涌涌,繁华太平,笑声阵阵。
不知何处暗藏杀机。
孟河泽道:“那就准备打吧。”
长剑如凡铁,无法吸纳灵气,但他依然紧紧握在手中。
听他这么说,众弟子反倒松了口气:
“咱们从外门走出来,那时也没什么像样的法器傍身,更不习惯用那些东西。这条法则,限制不了我们多少。”
“管他什么鬼地方,闯一闯再说。”
纪辰问孟河泽:“你怕不怕?”
孟河泽:“怕什么,我一身正气,魑魅魍魉岂能近身。”
纪辰:“我没有这东西,能不能借我蹭点。”
“这时候你还说笑话?”
“这时候才要说笑话啊!”
纪辰其实笑不出来。
他有个毛病,习惯表现乐观,而且越丧越乐观。
他不停说话,活跃队伍气氛。好像区区小场面,不足为惧。
他清楚这法则之所以没有针对他们,是因为要针对宋潜机。
宋潜机有画春山和七绝琴傍身,约等于多了两条命。
就算遇到比他高出两个境界的强者,舍下前辈的脸皮来强杀,他还可以自爆法器保命。
但此时此刻,他一无所有。
在纪辰眼中,无疑是最坏情况。
第125章 你死我活
“你的‘七绝琴’呢?”蔺飞鸢急道, “白天吹曲子那么厉害,快拿出来接着弹啊!”
“一入此地,法器无效。”宋潜机道, “借我一柄剑,我知道你还有。”
一个正常的刺客,绝不止有一柄剑。
“记得还!”蔺飞鸢摸出两柄剑,将值钱那柄递给宋潜机。
无穷无尽的人潮涌出夜雾,向街心两人走来。
宋潜机接剑时,已经看清了那些人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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