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宋潜机说不知道,更怕他问为何不上交执事堂鉴定。
如果真是灵物,交去执事堂哪还有自己的份。
幸好宋潜机只看了一眼,什么也没问。
“玉简。不是法器,应该是一册功法,你筑基之后再看,上面文字自然显现。”
弟子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多谢师兄,多谢师兄!”
宋潜机收下种子:“不谢,回去吧。”
“宋师兄。”那弟子低头,支支吾吾,“我以前,我……”
“你还有事?”
“……没有。”
宋潜机纳闷:“那你还不走?等我留你吃晚饭吗?”
孟河泽闻言跑出来,手里抄着大漏勺,作凶恶状:“谁要留下吃晚饭?我们没有多余的碗,也没有多余的饭!”
平时乐于助人、热心正直的孟师兄忽然变脸。
那弟子想起孟河泽外门考核时凶煞之态,仓皇后退,跌了一跤,一溜烟跑出院门。
孟河泽冷哼一声。
宋落的外号,就是这人最先取的。但宋潜机或许早已忘了。
“面好了吗?”宋潜机问。
“来了来了!”
一碗细面端上石桌。
浇淋过葱油,面条呈现诱人的酱色,香气四溢。
“宋师兄,你人太好,脾气太好,这些人都来占你便宜。”
孟河泽忽然闭口,双手攥紧衣摆。想起从前别人喊宋落,自己也跟着笑闹。
后来又得许多便宜,不过也是仗着宋潜机人好,自己与这些人有什么区别?真配称君子吗?
宋潜机没察觉对方情绪敏感变化,只低头吃面,含糊地说:“顺手。”
他想,拿到种子的是我,这不是我占便宜吗?
这就是我占便宜啊!
***
外门弟子的修炼热情空前高涨,打工都更有精神了。
不知何时起,没人再喊“宋落”,只喊“宋师兄”。
并且这个称呼特指宋潜机一人,其他姓宋的外门弟子,自愿称师弟。
因为他们都知道,遇到疑难困惑,看不懂道书或功法,授业堂长老懒得搭理你,这时你只要提一袋好种子,就得到宋师兄的珍贵指点,倾情帮助。
你请他鉴宝,他决不贪恋你的宝物。
你的家传功法,不如他吃面重要。
林林总总,堪称“无私扶贫”。
虽然孟师兄凶神恶煞,但你只要得到答案就走,不多打扰,不吃他的面,他也不会为难你。
宋师兄这样厉害的人,偏偏报了书画,与其他打算参加表演赛的弟子没有利益冲突,反而为他们减少了竞争。
当一个人变得有用,他从前所有坏处都成了好处。
他孤僻独行,是面冷心热,不在乎人言。我们多有误解,实在不该。
他不辨美丑,是境界超脱,不耽于皮相。我们以貌取人,太过肤浅。
宋潜机成为外门最有威望,最受敬爱的人。
人们远远看到他,便会向他行礼。
宋潜机由衷感到快乐,因为手里种子越来越多,足够他下山后再种很多年。
至于别人对他的看法和评价,还不如他地里春葱发芽重要。
***
地上有人勤勉修炼,有人翻土耕种。
天上云里,有仙鹤引路、青鸟拉车。
不同门派陆续抵达华微宗,衣饰打扮迥异,苍翠山间忽添许多颜色。
这个春天,注定与宋潜机的菜园一般。
百花齐放,生机勃勃。
第18章 不识豆角
华微山群峰林立,外险内秀,间有悬泉飞瀑,清溪湖泊。
其中最灵秀的水泽,当数瑶光湖。如蓊郁山谷间嵌入一面琉璃镜,碧波千顷。
春日湖畔,六位少年修士穿花拂柳,谈笑徐行。
他们春衫轻薄,衣色鲜明艳丽,配饰华美贵气,甚至浮夸。
水映山容,也映着他们的笑容。
春花争艳,他们的笑容却有淡淡倦意。
当一个人处境优渥,所有欲望都被满足,又没有更大志向,百无聊赖,便会习惯性露出这种倦意。
做客的可以倦怠,待客的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两位华微宗执事跟在他们身后,引经据典地点评风景,穿插介绍宗门光辉历史。
两人使出浑身解数,说学逗唱,口若悬河。
这群富贵少年郎兴致不高。
本以为,凭他们的身份,总该由大弟子袁青石亲自来迎。可袁青石忙得不见踪影,陈红烛也去接待别人,华微宗竟只打发两个年轻执事过来。
但他们一路被极力奉承,热情招呼,心中那点不满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便应了几句不值钱的客套话:
“华微宗不愧是独霸天西洲的大宗门,人杰地灵,风光毓秀。”
“华微三景,果然名不虚传。”
一位执事笑道:“‘云海锦鲤’、‘山巅星台’两景四季常有,诸位已看过。这最后一景‘瑶光菡萏’,却要等到盛夏才显风姿……”
他话未说完,被人打断。
“我幼年随家父拜访掌门真人,曾见瑶光湖十里菡萏,莲叶接天,的确美不胜收。但瑶光湖已成旧景,我来时听说,华微山近来还有一处‘新景’?”
说话的人十六七岁年纪,身穿惨绿色锦袍,戴翠色珠冠,言辞客气有礼,神色却倨傲。
其他少年修士听见“新景”二字,俱是眼前一亮。
他们穿衣要穿新,法器要用新,玩乐花样要翻新,自然赏景也不能与别人一样赏旧景,否则如何彰显不同。
两位执事对视一眼,一人解释道:“其实不是景,是敝宗外门寝舍里一座小院,人称‘外门宋院’。院里住着一位名人,名叫宋潜机。”
“名人我见得多了!却不知那是什么样的名人,也可堪称新景?”另一位松烟绿衣袍的少年问道。
执事道:“他的居所门庭若市,每日都有人拜访。”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一定很有钱!”
执事摇头:“不,他没钱。而且他不接领任务,不事生产,全靠其他外门弟子供养他。”
“底层修士皆畏惧强权,他一定很凶恶!”
执事否认:“不,那些弟子心甘情愿。”
少年们啧啧称奇:
“的确是奇人,我们有空也去看看。”
执事接道:“不仅如此,他还曾在主峰逝水桥,与妙烟仙子有过一面之缘。他回来后,便说了那句很有名的话。”
惊叹声、嬉笑声戛然而止。
最近关于妙烟,且很有名的话,只有一句。
“呵,我当是谁?原来就是他!”一位葱绿衣袍的少年冷冷问,“这样气焰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门弟子,贵派不管管吗?”
执事苦笑道:“他虽言行无状,却没有违反门规。戒律堂素来按规矩办事,如何定他的罪?”
气氛僵冷时,最先挑起话头的惨绿少年笑道:
“不错。没有哪派门规写着‘不许说妙烟仙子的不是’,咱们来华微宗做客,也不能不讲道理。”他转向两位执事,礼貌却直白地赶客,“我们师兄弟有些闲话要叙,二位今日辛苦,不必再送了。”
执事行礼告辞,临终前看似担忧地叮嘱他们:“诸位身份贵重,何必以美玉击顽石,与那人计较。倘若因此违反门规,坏了雅会的规矩,反倒不值。”
那些少年没有理会,自顾自讨论:
“那人好大的胆子,这次定要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什么话不能说。”
“且慢,不知者无罪。万一他真的不辨美丑,并非有意对仙子不敬呢?我们贸然找他麻烦,师出无名。”
“世上有瞎子,却没有明眼人不识美色罢!我倒觉得他是哗众取宠,想引起仙子注意。”
“华微宗做东,我们是客,在别人家地盘做事,不能不占道理。”
惨绿少年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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