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放在了白色的茧壳上。
阴影以他的手为中心,沿着茧壳的表面扩散出去,将白色的茧丝全部侵蚀溶解。厚重紧密的茧丝像被火燎了一样,迅速消失,露出底下的东西。
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全部都是那样的虫卵。
成千上万的虫卵寄宿在茧中,每一颗都有一个人头大小,其中包裹着一只生死不知的婴儿。它们遍布了不见寒视线所能触及的空间,楼梯上、天花板上、墙面上,此明彼灭,宛如一座庞大的蜂巢。
“我,我草……”
小乔已经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感觉头皮发麻,一股冷意从背后直窜上天灵盖。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啊?!”
“你没有出楼,可能不知道,巨茧已经覆盖了整座就诊楼的上面三层。如果我没有猜错,从这里开始,一直到顶楼八楼,里面全部塞满了这种东西。”不见寒说,“这里根本没有人类可以生存的空间,如果曾经有幸存者为了求生上楼,他们肯定已经全部死了。”
“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小乔声音嘶哑,逐渐变得绝望。
“前面没有路,也没有食物,下楼又一定会死……”他喃喃自语,身体剧烈颤抖,表情崩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复苏市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他忽然抬起头,以一种充满敌意的仇视的眼神,看着不见寒。
“都怪你!”他厉声喊道,“如果不是你非要上楼,我在四楼还能坚持两天的。都是你要上楼,才害我们陷入绝境的!”
不见寒好笑道:“怪我?不是你自己要跟上来的吗?”
小乔没有回答,他咬紧牙关,死死盯着不见寒。
他在思考如何出手,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杀死不见寒。
不见寒有他不了解的诡异能力,但他也曾经多次杀死过怪物,战斗力并不太差。反正他现在被困在这里无法下楼,也没有食物和水,已经是必死之局。如果他能杀死不见寒,靠吃不见寒的尸体,也许还能在五楼剩余的狭小空间里,再苟延残喘两天。
只希望人类尸体腐败变质的速度不要太快。
他目露凶光,举起了手里的刀。
——嗒。
嗒,嗒,嗒,嗒……
空灵悠远的脚步声传来。先前下楼的怪物,竟然跟上来了。
两人一震,顾不得正在彼此对峙,同时往楼下望去。只见昏暗的楼梯间里,一个身穿藏蓝色唐装的青年男子,沿着楼梯,徐徐走了上来。
青年仰起头,望向楼上二人,楼上两人同时也看清了他的脸。
不见寒瞳孔急剧收缩。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竟然能在复苏市中,见到这个原本应该不可能存在于复苏市中的人。
唐装青年五官俊秀,皮肤白皙,气质文静温雅,模样几乎就是沐汀兰的男性翻版。
不见寒脱口而出:“沐时卿?!”
他不是沐汀兰身份卡上的角色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254章 剧本十二·雨夜洗血·十六
住院楼,苍行衣的病房前。
谢祈搬了张凳子来,坐在病房门口,左手的三根手指变成细长的触手,右手抓着自己的左手手指编麻花辫玩,一边织一边哼着跑调的小曲。不一会儿,身穿白大褂的傅逸明从另一间病房出来,走向谢祈。
“你刚刚干嘛去了?”谢祈问道。
“给那边病房里的小姑娘换吊瓶。”傅逸明指了指自己刚刚出来的那间病房门,“也是前两天才刚送到医院里来的,但她身体素质不错,烧已经降下来了。估摸着这两天就能醒。”
“醒来有什么用?一个两个,怕死得跟什么似的。都已经是患病者了,还不敢加深侵蚀度,伸长了脖子等别人救命。”谢祈继续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指,“看着就烦。”
傅逸明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虽然每天在医院里忙进忙出,却始终没有感染上这种在玩家之间流行的传染病。或许是已经感染上了,只是还没有发作,又或许是他就染不上这种病……有的人羡慕他没有失控变成怪物的风险,可没被病异侵蚀,也就同样意味着他没有和患病者以及怪物对抗的资本。
很难说这种交换,究竟是公平,还是残酷。
他给苍行衣换了滴到尽头的吊水,又测了一下体温。出来的时候谢祈已经放弃了玩弄自己的手指,开始编织头发。
自从成为中度患者,她的身体偶尔会不自觉地呈现出非人的形态。比方说现在,她的头发已经不再是根根分明的黑色长发,而是一缕一缕地结在一起,变成触手,宛如神话中邪恶美艳的蛇女美杜莎。在这里的许多人即使被她救过命,保护过,也害怕接近她,心底深处恐怕也不认为她和怪物有什么两样。
她对此并非毫不知情。只是一如她在现世被当做变态时那样,她不在乎。
“情况怎么样?”谢祈问道。
“还在高烧中,没有好转的迹象。”傅逸明回答,旋即转移了话题,“让不见寒替你去就诊楼打探消息,真的没问题吗?连你都从巨茧那铩羽而归,他只是一个才参与剧本没有多久的新人玩家而已。”
“我也是没有别的选择了。如果苍行衣清醒,我肯定优先考虑说服苍行衣去,问题是他现在瘫着啊。”谢祈耸肩,“我和不见寒下过一次剧本,他脑子还算活泛。不指望他能解决多大的问题,探探路、活着回来,大约不难。”
傅逸明:“我以为你很笃信他能成功把沐汀兰带回来。”
“我不知道。但如果沐沐活着,现在少说也应该是轻度患者了,他们两个联手,一起出来是很有希望的。”谢祈说,“毕竟她对自己执念的偏激,并不比我要弱……”
说到这里,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如果病异真的能挖掘出一个人心底最深的渴望,”她说,“对沐沐来说,这说不准是一件幸事呢?”
有关和沐汀兰成为朋友的事,谢祈其实没有对不见寒说出实话,至少没有完全交代清楚。
因为她认为那一部分涉及到沐汀兰的个人隐私,由她说出来并不合适。
谢祈和沐汀兰真正成为交心朋友,是在她第一次去沐汀兰家拜访过后。沐汀兰家很大,在一线城市的城区,竟然拥有一座不小的中式庭院。由此她也得知,沐汀兰家究竟是什么等阶的出身。
书香门第,世代风雅。沐汀兰生于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大家族,他们家中的每一件摆设,每一样器皿,都承载着许多时光与历史。她自幼受的是正统儒家理念教导,仁义礼智信,温良恭谦让,同时与时代理念并进,没有性别歧视和强加的规矩束缚,尊重她的个人意愿和喜好。她也在家人的关怀与呵护下,长成了他们所期待的温良端正的模样。
谢祈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和沐汀兰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她仍然喜欢沐汀兰的宽容和温柔。她知道自己的爱好很小众也很古怪,从没有想过一定要被谁喜欢或者欣赏。她想要的,不过是得到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的公平待遇,被别人用正常的目光看待,得到“这就是一个正常人的普通爱好,没必要特殊处理”的对待。只有沐汀兰是这样看待她的。
那天她和沐汀兰一起吃了佣人做的桂花糖藕做下午茶,沐汀兰一边泡茶一边教她做题。在她誊抄错题的间隙,沐汀兰兴致勃勃地说到今年新采的明前碧螺,要找出来跟她一起尝尝。趁着沐汀兰去取茶的时候,她站起来活动坐僵的腰腿,四处走动,无意间走到了沐汀兰的卧室门口。
她不是刻意要去偷窥沐汀兰的私人空间,但沐汀兰的房门没有关紧。她朝屋内不经意地瞥去一眼,看到书桌上放着一样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个带着音乐盒的水晶球。
水晶球中似乎漂浮着什么,她有些好奇,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走进房间里,看清楚了那是什么东西。
水晶球盛满了福尔马林,浸泡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死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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