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腥甜气息冲出餐罩的束缚,顿时溢满了整个舞池。
餐盘中盛放着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她双眼紧闭,身体蜷缩,四肢用蔬菜一样的条索捆扎成怪异的形状,亚麻色卷曲的长发披散,堪堪遮挡身体。
她身上布满了裂口,那些伤痕正不断地往外冒血。浓稠鲜红的血液从莹白的皮肤上浇下,就像雪白的奶油蛋糕上点缀樱桃酱,再配上些巧克力碎一样的长发,令在场者吞咽口水声此起彼伏。
不见寒心脏突地一跳,呼吸的节拍顿时紊乱。边仇立刻搂住他的肩膀,手轻轻盖在他面具呼吸孔的位置。
“你太慌张了,”趁所有人的目光被盛宴吸引,边仇提醒不见寒,“情绪太激烈,活人的气味就会泄露出来。她是你的同伴吗?”
不见寒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是。”
昏迷蜷缩在餐盘上的女人,正是失踪在三楼东区小镇里的听风吟。
“在王国的保卫战中,有几位国民为守护王国的和平,做出了杰出的贡献,特此嘉奖。”国王庄严地宣布道,“杂技演员,我特许你到玩偶之国伟大的王面前来,献上你的忠诚!今天,将是你获得新生的日子。”
玩偶群中,走出来一名粉蓝短裙的少女。她踏着高跟鞋,表情僵硬冷漠,虽然个头娇小,身边却仿佛有一圈无形的气场,让周围的玩偶都不敢靠近。
玩偶们自发为她让出一条道路,她走到国王面前的台阶下,单膝跪下,垂下头说:“感谢吾王的恩赐。”
国王满意地点头:“去享用你的奖品吧!”
在众多玩偶羡慕或者忌惮的目光中,她走向了盛放着听风吟的餐车。站定在餐车面前,没有任何的客气和谦让,也没有执起刀叉遵循礼仪,她一手抓着听风吟的脚踝,一手按住脖颈,张开血盆大口!
这并不是夸张。她的嘴在一瞬间张开到恐怖的地步,露出数排尖牙,像足以吞下巨象的毒蛇,朝听风吟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
“啊!!!”
剧烈的疼痛,使作为盘中美餐的女人一瞬间惊醒。
杂技演员一口咬掉了听风吟的肩膀,她的手臂失去了和身体的连接,掉落在餐盘的血泊中。
听风吟仓皇地抬起头,想从餐盘上滚下去。杂技演员用力一按她的脖子,她的头又重重砸进猩红的酱汁里,眼睛睁圆,半张脸被血水染成恐怖的样子。
这似乎是玩偶们最爱看见的戏码。见到听风吟被折磨的狼狈和杂技演员大快朵颐的凶相,他们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尖叫和起哄声此起彼伏,叫嚣鼓励听风吟更加激烈地反抗,就好像这是佳肴最鲜甜的佐料。
不见寒在边仇手底下的肩膀,重重颤抖了一下。他右脚微微提起,几乎就要朝餐车迈开一步!
这一瞬间,覆盖在他面具上的手稍微往下移了一点,修长的五指轻轻搭在他的脖颈上。
“亲爱的,不要让我为难。”
边仇像剧毒之蛇在他耳边嘶嘶吐信,轻柔地劝说。
不见寒后颈冰冷,他毫不怀疑,只要他真正地迈出这一步,边仇就会在同一时间将他的脖子拧断!
即使说着一见钟情的话,边仇毕竟是玩偶之国的贵族“魔术师”。他愿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对不见寒提供一定的帮助,用以满足自己莫名的好奇心和保护欲。
然而,只要不见寒给他带来的麻烦可能超过不见寒提供的满足感,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不见寒抢先扼杀。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和这个家伙走在一起,果然还是太不安全了。等到完好无损地离开这座王宫,就想办法甩开他,单机作战。
在边仇半威胁半强迫的挽留下,不见寒不得不僵在原地,脑中无数脱身的计划快速飞过。
“你看她,吃得多开心啊。”边仇情不自禁地唏嘘,“这种盛宴在王宫里时常举行,光是我有记忆以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只有功勋显赫的玩偶才会被国王赐予盛宴,而盛宴是七阶以上的玩偶进阶的最佳方式,也是唯一可以获得真正灵魂的途径。”
不见寒摸到他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不动声色地将这只手挪开:“你也被赏赐过‘盛宴’吗?”
“我?我当然也不例外。”
边仇并没有阻止不见寒的小动作,反而暧昧地轻轻摸了一下他的指尖。
“所以我经常会想,我的身体来自玩偶,我的灵魂却来自人类。那我究竟应该是一个人偶,还是一个人类?”
“我是应该仇恨这个王国杀死了我,还是感谢它为我带来的新生?”
餐盘中,听风吟用力地挣扎着,盘子里积蓄的血水酱汁被她溅出餐盘,洒满了餐车周围。
生理性的泪水从脸颊上流下,却无法冲开脸上淤积的血浆。她无助地四处张望,奇形怪状的玩偶重重围困着餐车,狂喜着、狂欢着,像一群疯子,咯咯的大笑声在她脑海中重叠回响。
忽然之间,她的目光落在了众疯之后,玩偶群深深处,一个静止的身影身上。
他矮小,瘦削,戴着她熟悉的红色狰狞鬼面具。一瞬间,惊喜和担忧同时在胸口翻涌,她竭力朝他伸出手,想要大喊叫他快跑。
“咔擦。”
杂技演员尖锐的排牙,一口咬断了她的脖子。
没能发出的声音,消失在了喉咙深处。
头颅没有了脖子的衔接,磕在餐盘边缘,啪地溅满了血浆。微微一弹,从餐车上掉了下来。
失去身体的头颅,拖着血淋漓的长发,轱辘轱辘向玩偶群中滚去。
即使对着这颗头垂涎欲滴,没有一个玩偶敢真的伸手染指国王特赐给杂技演员的盛宴。他们眼珠(如果有的话)都瞪得突出了原本的位置,齐齐转动脑袋,却只能小心翼翼地后退让步,看着头颅留下一道血红色的痕迹,从他们中间滚过。
头颅最后停在了一双看起来十分小巧的赤脚跟前。
它艰难地翻了个身,用扭曲的五官对准了面前的少年。鲜血淋漓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睁得滚圆,嘴唇微张,似乎还想要发出警示的尖叫。
众目睽睽之下,不见寒缓缓弯腰,双手颤抖,从地上捧起了那颗染血的脑袋。
霎时间,玩偶群中议论纷纷,多少声音幸灾乐祸地讥笑:“他完了,居然敢觊觎杂技演员的盛宴。”
“他疯了吧?这可是王的赏赐……”
“杂技演员肯定会连他一块吃掉。”
杂技演员对众玩偶嘈杂的声音充耳不闻,埋头大口撕咬,将听风吟的身体整个吞下。然后她才茫然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的盛宴好像被人分去了重要的一杯羹,绕过餐车,朝不见寒的方向走来。
她下半张脸都糊着薄薄的血浆,胸前衣领上粘着红白相间的碎肉,面无表情地朝不见寒走来。
嗒、嗒、嗒。
她站在不见寒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光从少女背后照来,她的整张脸埋在阴影里,血从她脸上缓缓地滑下来,最后在下巴尖上聚成一滴。
她缓缓咧开了嘴,露出染血的一排尖牙。
她想连这颗头带不见寒一起吃了!
不见寒的手忽然被人握住,边仇拽着他的手臂,带着他将他手中的头颅往前一送!
“掉下来的食物,他及时帮你捡起,才没有沾到太多灰尘。”边仇漫不经心地说,“你应该对他说谢谢。”
杂技演员僵硬地左右拧了拧头,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目光漠然地看着不见寒。
片刻之后,她缓缓闭上嘴,收起了她两排锯齿一样尖锐的牙齿。
她接过了不见寒手中的头颅。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忽然张开血口,将头颅整个吞下。不见寒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她的动作,她已经闭上了嘴,伴随着不断咀嚼的动作,发出巨大的、颅骨破碎的“咔嗒咔嗒”声。
她缓慢地咀嚼了数十次,最终用力吞咽。伴随着用力的“咕咚”一声,她的喉咙鼓动了一下,嘴角溢出一缕混杂着红与白色的浆汁。
吞咽结束,她似乎茫然了片刻,然后重新看向不见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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