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如果你坚持这样认为的话。”不见寒看了城堡一眼,又迅速地移开视线。
这座城堡给他的感觉不太好,他一眼扫过去,直觉就是一种很“深”的触感。他不需要进去,都能隐约感觉到里面很空旷,很黑暗,仿佛是向着某一点在无限坍塌的深邃。只要迈入其中,就会被吞噬,无路逃生。
“这里情况太诡异了,我不能看着你独自去犯险。假如你真的很想进去,我可以送你进门。”不见寒提议道,“我现在是轻度患者接近中度患者的水平,有阴影在身,即使不能与城堡中的病异相抗,察觉不对转头就跑的能力还是有的。如果猫猫鱼在里面并且能认出我们,那再好不过。如果不是他,或者他已经失去了理智,那我们马上就走,保全自身要紧。”
牧糍点了点头,不见寒转身敲了敲车窗,苍行衣将车窗摇下一道缝隙,露出一双祖母绿色的眼眸。
“我送牧糍去城堡里,进了门就出来。”不见寒说,“里面可能很危险,就不带你去了。你在这里等我,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就大声喊我,好吗?”
苍行衣双眼一眨,轻轻点了一下头。
“好,那一会儿见。”
阴影推开了花园的大门,不见寒让牧糍跟在自己身后,慢慢向城堡中走去。
花园中的一切,同时是有序且扭曲的。
乍一眼扫过去,花园中似乎没有什么异样,秋千是秋千、花朵是花朵,一如不见寒之前造访时的模样。但是仔细一看,又奇怪得令人心头发慌。
花草像旋涡扭曲着,乍一看似是一个人的侧脸,定睛一瞧,脸上的眼睛却又只是一簇深色的花蕊。秋千前后摆荡,一时好像在城堡正面,一时又好像在城堡侧面,令人不禁怀疑起自己记忆的确定性。
这座城堡,对人的认知有绝大的影响。
扭曲又怪异的细节,让不见寒不敢多看,生怕长时间盯着某一处去辨认,就会陷入似此非彼的意识混淆的旋涡中。他用阴影系在牧糍的影子上,时刻准备将她扯离危险的境地。
他们终于来到了城堡的门前。
城门半开着,门洞里面是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东西。不见寒甚至有种错觉,只要他一步踏入门后的黑影中,就会从高空中坠落,摔进黑暗无底的深渊里。
他试探着让阴影进去探路,可阴影一旦进入门后就会失联,无法给出任何反馈。
“一步。”不见寒对牧糍说,“我们只迈进去一步,出现任何问题,立刻返回,绝不做任何耽搁。”
牧糍也很紧张,缓慢而慎重地点头。
不见寒朝门内迈进一步。
霎时间。
混乱完成了从量变到质变的畸变。
一刹那,不见寒好像徘徊在梦和清醒的界限,所有的意识都变得模糊凌乱。无数想法和概念从他脑海中穿插而过,他却抓不住其中任何一条,无法理出任意一端。
他好像看见了城堡中雕花的廊柱和贴瓷的地板,可是下一刻又开始怀疑,他所看见的,真的是廊柱和地板吗?
人之所以认为那是廊柱和地板,是因为他们赋予了廊柱“廊柱”的名字,赋予了地板“地板”的称呼。假如交换称谓,使“廊柱”成为“地板”而让“地板”成为“廊柱”,那么究竟什么才是廊柱,什么才是地板呢?
这一切事物的本质究其原理,是因为它们存在于此,还是因为赋予了它们可以被认识的概念?假如是概念决定了一个人对某样事物的认知,那我所知道的世界,也是被这样的无数概念,重床叠架地构建出来的吗?
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存在于我意识中?我如何证明自己所以为的世界究竟是一个概念,而非一切都是虚假的?如果这一切都是只是意识……那我呢,我的存在也只是一抹意识吗?
我真的……存在过吗?
顷刻之间,他陷入了某种混淆的逻辑与茫然中,仿佛悬浮在一片漆黑的真空中。他像是一个将要入睡的人,疯狂地想找回自己的清醒,却不断地在意识溃散的边缘摇摆。
他感觉自己快要在这片虚空中消散。
他努力唤回意识,在恍惚间看见了身侧的牧糍。她同样十分茫然,在见到他看向自己之后,开口朝他大喊。
“——”
“——!”
他明明听见了牧糍的声音,那些音节组合成他应该认识的词句,灌入他耳中,他应该明白她在说什么的。
可他就是理解不了。
牧糍又开始朝他做手势,似乎想向他传达什么信息。但他同样看不明白。
他问牧糍:“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牧糍也像是完全没有听懂他的话,向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糟糕了,他们没办法沟通。
先离开这里再说!
牧糍在对他说话没有得到回应之后,立刻转身四处张望,他猜她也想到了他在进门之前叮嘱的话,开始寻找出路。可是没有用,从他们一进门,“出口”这个概念就仿佛从城堡中消失了。四周都是黑暗,没有可以离开的通道。
病态领域。
不见寒立刻明白了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他知道病态领域可以改写空间的规则,也明白在病态领域覆盖的范围内,可能会发生令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可他还是大意了。
万万没想到,恶魇级别病态领域,竟能够恐怖到这种不讲道理的地步!
第266章 剧本十三·庸世入病·三
要怎样做,才能从城堡中逃出去?
在意识混沌的夹缝中,一丝隐约浮现的灵光被不见寒捕捉到了。
他还记得自己从就诊楼离开时,沐汀兰解开茧的规则对就诊楼的束缚,那一瞬间微妙的、被释放感觉。
谢祈说,只有病异能对抗病异。
那么同理可证,是不是只有病态领域,才能够和病态领域的规则抗衡?
目前他所知道拥有病态领域的,就只有沐汀兰一个人。但现在他显然没办法从城堡中瞬移到就诊楼去,也不可能将就诊楼整个拖进城堡里来。
唯一的生路,就是创造出他自己病态领域!
他拼命回忆着被沐汀兰的茧丝困在就诊楼中时,那种压抑感和禁锢感,回想这样的感觉究竟是如何构成的。他努力沉下心来,摒弃脑海中所有纷杂混淆的念头,去感受属于自己的病症,究竟是一种拥有什么特性的病异。
等阶差距过大,阴影被城堡彻底压制,沉默得像一滩死水,完全不回应他的调配。
他狠下心,一闭眼,让整个身体都彻底融化,沉入阴影当中。
阴影之下,意识之上,是无边无际的黑。
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苏醒时,睁眼看见苍行衣为他创造的书中世界。他漂浮在混沌中,四周皆是无所有的虚空,在这里没有空间、时间的概念,没有实体和意识的区别。这里是一片被存在之物遗弃的虚无废土,也是一片等待被构建的,蕴含着无垠可能性的荒原。
他在消亡的途中,与所有破碎的时空、意识一同,向虚空最深、最黑暗的极点坍缩而去。
在最遥远的深处,见到了一颗闪耀的,星星般的光点。
他猛然睁开双眼。
他伸出手,当他产生“抓住”这个念头的时候,无视了时与空、存在与虚无的距离,星光应念而落入他掌中。从这细小的光芒里爆发出不可思议的火彩,万事万物绚烂缤纷,淹没了他。冥冥之中他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个名为“创造”的权柄,这一瞬间,只要他想,他就无所不能。
瞬息之间,意识从朦胧回归清醒。他回到城堡之中,阴影拔地而起,将他环绕,隔绝了城堡中病态领域对他意志的影响。
“糯米糍!”他来不及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立刻朝牧糍喊,“我们出去!”
说完,不管糯米糍是否听懂甚至是否听见,他身周的阴影朝糯米糍汹涌卷去,将少女同样淹没在一片漆黑里。
城堡中的存在,同时察觉了有异类的病态领域在他的领地内出现。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