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用这杯酒暗示朗姆的命运。
安室透举起手中的杯子,和他隔空遥遥一碰。
但显然他自己杯中无色无味的液体并不是辛辣的酒液,只是清水。降谷零一直是这种严苛而谨慎的人,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GIN在找你。”
仰头喝空杯中的清水后,安室透将玻璃杯拿在手中转动把玩,状似无意的说了起来。
我知道。”
“我还知道朗姆也在满世界找我。”
“然后……弄死我。”
姬野凌觉得这好像是个很幽默的笑话,轻轻笑了起来,趴下身子,瘦削下巴垫在胳膊上。眼尾泛红,猫眼一般的琥珀瞳里流光溢彩,倒映着城市天际的绚烂夜色。
白暂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扣着酒杯,叮叮当当的,像是对手中玩具产生浓厚兴趣的小朋友。
安室透站在他身后,和他一起眺向窗外皎洁的月色。
虽然这一刻二人之间的距离只在咫尺之间,但他们眼中看见的,大抵并不是同一轮月亮。
身侧半晌都静悄悄的,只有此起彼伏的轻轻呼吸声,姬野凌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窗外移开,转到安室透身上。
“放出消息吧,用波本的身份跟朗姆说玫瑰的消息。”
“时间是明晚,地点在尼古拉大教堂。”
这是他为自己选定的最终地点。
“你确定朗姆会亲自来找你?”
安室透皱了皱眉。
“当然。他现在最想杀的人就是我。”
“你也说了,GIN也在找我。这会加剧朗姆的急躁。他不可能让GIN先找到我。他不会给GIN留下任何一丝翻盘的机会。”
“凭借朗姆那种急躁却又小心谨慎的性格,他一定会亲眼来确认我的死亡。”
姬野凌勾了勾唇放下酒杯,玻璃和桌面磕碰,发出碰撞的声音。
“你很早就考虑过这件事。”
安室透面色复杂。
在姬野凌给朗姆设下的圈套中,每一步都在环环相扣,每个人的性格特点都被揣测利用到了极致。
姬野凌自己,朗姆,GIN,甚至警视厅上层会有的反应都被他完美的考虑过后纳入其中。
这个计划绝不是临时起意,它被人在心中推算过一遍又一遍,然后在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拿了出来。
姬野凌不发一言,指尖来回摩挲着玻璃杯壁边缘,奏出呜呜——的回响,沉默片刻后,他点点头承认。
“是。”
“为什么?你在恨GIN?”
如果不是因为恨,为什么会在很久以前就开始谋划这场蓄谋已久的“背叛”。
按照安室透对琴酒的了解。姬野凌这种背叛的做法,不压于狠狠捅了那个骄傲阴鸷的男人一刀。
安室透只能将这种行为归结于姬野凌想要报复。
“怎么可能?”
姬野凌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
“不过我说是因为其他情感,你大概也不相信吧。”
姬野凌闷闷的趴了下来,将头埋在手臂里,似乎以为这样就能藏住脸上所有神情。
………
“我这样子的人,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
“会害死他的。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控制。”
“所以我必须离开,但是我总要……总要为他做一点什么。”
他说的模糊,但安室透却听懂了。
因为多重人格带来的不稳定性。所以姬野凌不能让自己留在琴酒的身边。
他对组织并没有任何感情,也不介意借着警视厅的力量除掉朗姆。
而除此之外,安室透还分析出了一些额外的,藏在话语之下的内容。
比如——琴酒并不知道姬野凌有人格障碍。
再比如………
虽然不知道姬野凌身上具体存在几个人格,但至少其中有一个人格是对组织怀揣着恨意的。
“你现在是谁,姬野凌吗?”
安室透试探着轻声问道。
“你怀疑我有多重人格?”
姬野凌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漏嘴的失误。猛地抬起头,直白的反问回去
“不是吗?你刚才说怕自己失去控制,而你将有关组织的那份文件交给了赤井秀一。这明显和你卧底的行为互相矛盾……”
安室透抛出最无法被反驳的证据。
“我看他顺眼不行吗?你不觉得他眸子也是冷绿色的,可以当我寂寞时候的代餐吗?”
姬野凌哼哼唧唧的答非所问,胡搅蛮缠。总之就是一副打死都不肯承认的态度。
“你可要想清楚,如果你不承认自己有多重人格障碍等精神疾病,等待你的结果是什么。”
安室透耐下心思,开始劝导他。
如果姬野凌承认自己有多重人格。他们就可以通过心理专家或者其他途径与另一个人格取得联系,进行沟通。
彼此之间展开更深一步的合作,不仅仅局限于朗姆,甚至可以是GIN,又或者是整个组织。
组织覆灭以后,姬野凌可以凭借自己的贡献获得相对减刑。
而如果姬野凌不承认自己有多重人格。他就无法以患有重大精神障碍为由免去刑事审判。他会为自己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按照姬野凌的涉案范围之广,每一桩案件刑事程度的严重性,以及对社会层面的影响。他一辈子都会被关在公安下属那个阴暗潮湿的岛上看守所里。
“无所谓。”
姬野凌耸了耸肩,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油盐不进模样。
“反正我想干的事情都干完了……啊不对,还要最后拜托你们一件事……”
他的眼神中忽然带上了一些柔软与迟疑。
“……赤司还在国外吗?”
“是啊,托你的福。估计这一年都会留在英国,不会回到日本。”
安室透瞥了他一眼。
“他知不知道……”
姬野凌垂下了头,放低声音问道。刚才还一身叛骨的人,这会看上去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小心翼翼。
“暂时还不知道你的消息。”
考虑到公布姬野凌事件的真相,会影响到国民对于警察信赖度的问题。动摇对于警察的信心。所以警界上层商讨决定,隐瞒下这个信息。
“那你能帮我转交这个东西给他吗?我知道现在我所有向外传递的东西都要经过你们的审批。”
姬野凌从衣襟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明信片递了过去。
安室透扫了一眼就认出来明信片上的高塔是东京晴空塔。东京都市民引以为豪的最高地标性建筑。
看起来是姬野凌这几天去参观的时候顺手买的明信片。样式很普通,属于天空树下摆摊小贩都会卖来赚冤大头游客钱的廉价明信片。
但安室透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仔细将它翻面检查,用手指反复摩挲感受它的厚度。
“里面没有藏东西。我给他的东西里面不会藏东西。”
姬野凌轻声说道。
“这个地点有什么特殊吗?相信你的代价可太大了?”
安室透指节轻弹了下明信片。
“天空树竣工开幕的那一天。赤司弄到了门票,我们一起去了现场……”
“从450米的高空回廊望下去,东京真大啊,一眼都望不到边际。”
“那个时候我想总有一天……”
姬野凌的话语戛然而止。看来酒精终究麻痹了他的大脑。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些过往统统都不应该和安室透说。
“再就没有什么事了。”
姬野凌轻声说道。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我还想再看一会夜景就去睡了。”
他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的眼睛亮晶晶的。
夜晚的城市笼罩在霓虹的彩灯里。五光十色,绚丽无比。
让他想起很多年前,有人带他初来东京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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