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说不通,因此隋陆动摇了。
陈津南最后看到他垂着头,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落寞而无助。然后门被重重撞上,这个房间的甜美温存消失得一干二净,彻底被可怕的噩梦吞没。
他看不到隋陆了。
……
“我报警了。”
“也给你父母打电话了。”
孟勤理了理头发,嗓音仍止不住地发抖,她捂着嘴平息片刻,拉过桌边的凳子,示意隋陆坐下。
电视还开着,广告音乐十分欢快,她环顾房间,没找到遥控器,直接走到电视机后面,把电源拔了,而后又将窗帘全部拉开。
日光阴恻恻的,并没能让房间亮堂起来,反而加重了这紧张的氛围。
隋陆坐下后依旧垂着头,左边脸颊红肿一片。没有洗漱,没有整理,他很少如此狼狈,他用舌尖顶了顶侧腮,感受到细细密密的疼痛。
“现在说说吧,你都对陈津南做了什么?这种事发生多久了?”
孟勤站在他面前,身后即是乱糟糟的大床,隋陆的目光无处可逃。
“我什么都……”
他想承认自己什么都做了,然而甫一开口,竟觉得没必要说了——这间屋子里所谓不堪入目的场景,已经将他判了死刑。
他扯起干裂的嘴角,苦涩地笑了一下:“对不起,阿姨。”
孟勤深吸一口气,扶住电视柜,强撑着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身体不一样的?”
“大概……很早了。”隋陆下意识顶了一下腮,像自讨苦吃。
很早,早到他都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小学某一年的暑假,陈津南吵着要去游泳,奶奶本来坚决不同意,可后来实在抵不过他撒娇,只好悄悄告诉隋陆,让他保护好南南,别被别人欺负了。
或许孟勤至今都不知道,陈津南有多喜欢游泳,多喜欢泡在水里。而他从那年暑假开始,每一次都会尽职尽责地护在陈津南身后,陪他下水,看着他自由快乐的样子。
“那你应该清楚,在你面前,他是弱势的一方,所以就算你要告诉我,你们是两情相悦,我也不能接受。”
“更何况你们才十七岁。”
孟勤试图将视线妥善放置在一个地方,好让自己冷静些,不要带着极端的情绪去和眼前的男孩子对话。
可这个房间,她实在是无法容忍,每一处都让她崩溃,一番徒劳后,她选择闭上眼睛。
“我承认,我有不够称职的地方,没有把南南教好。”
“但你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阿姨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懂事很优秀的孩子,我真的没想过……你会做出这种事。”
孟勤并非没有见过儿子和隋陆相处。
印象最深刻的是前年的元宵节,杨老太太身体还硬朗,去医院值班前,她到隔壁给老太太送新开的降压药,还有一箱杏仁露。
老太太在厨房炸面鱼,俩小的在客厅看电视,她放下杏仁露,进厨房跟老太太聊了会儿,出来时便看见隋陆在掰陈津南的下巴。
“刚才不是说了最后一个吗?再吃你又要撑吐。”
“等下肚子难受了,有你哭的。”
他嘴上毫不留情,手上也没停,掰着陈津南的下巴,想让他把嘴里的炸丸子吐出来。
陈津南瞪圆了眼睛,呜呜地抗议,结果还是没拗过他,嘴巴一张,嚼碎一半的丸子掉了出来。
让孟勤惊讶的是,隋陆用手接着她儿子掉的食物,好像完全不嫌弃脏,然后拿出手帕给他擦嘴。
陈津南皱着眉,起先不乐意到嘴的吃食没了,没过一会儿又忘了这事,去拿杏仁露喝了。不过刚拿到又被隋陆拦下,让他先放到暖气片上,烤到温热了再喝。
当时孟勤感叹两个孩子关系近,是件挺好的事。
他们家南南总也长不大,头脑里只装简单的快乐,身边是需要一个早熟些的同伴,平日里照顾他,必要时管束他。
现在想想,她简直大错特错。
她是在为自己顾不上关心孩子的成长开脱,更是在助长一个潜在的强奸犯。
朱建觉和她说,上周好像在长湾大酒店看到南南和他朋友了,她还觉得不可能,肯定是看错了,俩小孩子跑到豪华酒店去干什么,她也不认为南南会撒谎,直到今天亲眼确认。
“阿姨,我知道不该这样,但是我……”
隋陆仿佛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焦躁地反复顶弄腮侧。
最后他只是说:“我没有骗南南。”
孟勤大概以为他还有很多长篇大论要在自己面前表演,朝他做了一个停顿的手势。
“你接下来该不会要说,你爱陈津南,你是认真的,你不是只想玩他,跟他上床?”
隋陆很久都没有答话。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有问题,他没对陈津南说过爱,连我喜欢你,好像都没说过。
十七岁,强撑出来的无所不能被拆穿。
他无法妥当处理眼前的情形,向内寻求,觉得自己是错的,向外看,四处都在告诉他,你们做错了,你们必须得停止。
如果真要让他说爱,他说不出口。
他感性过度,同时又缺乏自信,担心自己做出的承诺蹩脚难听。他越是急于独立,急于长大,就越是被困在稚拙的形态里,求助无门。
而陈津南呢,他根本不觉得他们之间要说这个字。
陈津南迟钝、天真,对他无条件信任,把他当做坐标系,一步步慢吞吞地跟着,爱逃避,只沉溺于当下的舒适,从不主动想以后的事。
他不懂,他不愿意懂,他只是对性好奇,无法抗拒本能,把上床当游戏。他喜欢好看的眼睛、旧的安全感,和能依赖的手,所以他希望能和自己永远留在童年的乐园里。
那乐园沉没之后呢?
更何况,如果陈津南不懂的话,他自己又懂多少呢?
孟勤见他没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你家里条件好,父母能让你到A市上学,将来还有可能送你去更远的地方。”
“你想过以后吗?”
“你现在这样对陈津南,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你能做到多少认真?你有这个能力吗?”
抛出的每一个问句,隋陆都接不住。
孟勤说,已经给打电话通知他父母了,他无法想象后果是什么。
他本来就身不由己,什么决定都不能为自己做,连每周末来长湾都要瞒着家里。
尽管困难重重,但他尽了最大的努力。
他当然是想过以后的,还认真想过很多,所以他才怕,他怕从这一刻开始,他再努力,都不会有以后了。
正当对峙陷入僵持时,门铃响了,外面传来大堂经理礼貌的问候。
“孟勤女士,您现在方便出来接个电话吗?”
“是警察打来的吗?”孟勤打开门。
她没有吓唬隋陆,她是真的报了警。
不过她现在有些后悔了。
除了她知道陈津南绝不会作为受害者指认之外,还因为她最后保留了一丝心软,对隋陆,更是对隋陆的奶奶。她想这件事可以私下解决,只要隋陆肯彻底认错,并保证再也不出现在长湾。
然而经理微笑道:“不是,是有一位姓陆的女士希望能和您谈谈。”
孟勤没有移动电话。家中不算富裕,她很少为自己添置东西,朱建觉多次想送给她,她都拒绝了。因此这通电话辗转几次,打到酒店前台,大堂经理又亲自上楼,请她接电话。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孟勤捂住脸,强行伪装出来的平静裂开一条缝,并在霎时间尽数粉碎。
扔下电话,她用最后一丝力气瞥向隋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东西,滚。”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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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的最后半个月,对陈津南来说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期末前的最后一次月考,他考砸了,名次掉到一百名开外,史无前例的头一次。他总是精神恍惚,回到那个可怕的早上,他从隋陆身边被带走,锁在房间里,从早上等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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