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顾府传来了消息。
柳黎死了。
死在一个雨夜。
死之前,他有过短暂的清明。
那个时候,他喊的仍然是顾渊的名字。
*
顾渊自梦中醒来,突然有一瞬间的心悸。
顶上是熟悉又陌生的帐顶。
他愣了一瞬,才想起来,他今夜久违地宿在了顾府。
他吐出一口气,缓了缓心神,坐起了身。
门外的小厮适时地开了口:“公子?”
“……无事。”顾渊道。
习惯性身边有个人,骤然一个人睡,他才发现他有些不习惯。
想到这,他垂了眼眸,失笑。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想要时时刻刻在对方身边。
哪怕,就是看着也好。
也会感觉安心。
想到这,他也睡不着了,索性站起了身,准备到院子里吹一会儿风。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回过身,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开了口:“大哥。”
正是顾家长子,顾诚。
顾诚生得剑眉星目,眉眼间与他有几分相似。
这会儿,对方看着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回过了神。
“嗯。”他道,“睡不着?”
顾渊没有否认:“出来吹吹风。”
“大哥呢?”他问。
顾诚看着他,半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睡不着。”他道。
他顿了顿,“阿渊,你跟以前,确实大不相同了。”
顾渊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慢慢地敛了。
少顷,他垂了眼眸,面上很平静。
“是么?”他笑了笑,“可能吧,人总是会变的。”
顾诚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多了几分怅惘。
他是看着顾渊长大的。
小的时候,顾渊就比他乖,比他早熟。
他的弟弟,自小就是好孩子。
他也知道,父亲在顾渊身上寄托了最大的希望。
他的期待里,顾渊会顺利地长大,然后按照顾业潭的期许,做出一番成就,同时娶妻生子,安稳而风光地过一生,成为顾家的骄傲。
但是他没想到,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
宫内出事的那天,他后来才匆匆赶到。
顾业潭在家里等他,衣冠齐整,面上却沧桑得像是老了十岁。
他和妻子一起陪着顾家二老在京城呆了一个月。
一直到……
赫连笙登基。
他目睹了弟弟的所作所为。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他坐得稳稳当当。
他与座三三的君王旁若无人,做着这世上最离经叛道的事情。
他几乎感到惊悸。
这几年,顾渊鲜少再回顾府。
不是他不想回,而是,每每回来,顾业潭总是闭门婉拒。
顾家不需要靠媚上爬上去的人。
顾诚知道,顾业潭是在用这样的方式,逼着顾渊回到他期望的轨道上,但是这一回,他一向乖巧的弟弟却没有屈服。
该尽的孝他还是尽了。
从金银到一应应当置办的物品和操心的事宜。
但是他也不再来顾府。
只是偶尔乌兰娴回娘家的时候,他会去看望一下。
母亲总是心软。
这是顾诚这几年,第一次在顾府看到顾渊。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过了片刻,他道:“我听说,前些日子,阿黎去世,你没回来。”
顾渊顿了一顿,算是默认。
顾诚欲言又止。
“是陛下的意思?”他问。
柳黎之事他略有耳闻,
如今,对方早逝。虽然联想起对方的身世,他心有怜惜,但是终究不是亲弟弟。
相较于误入歧途的养弟,他注意的点是,作为君王,赫连笙是不是对顾渊有太强的控制欲。
这对于顾渊来说其实很危险。
这句算是突然想到的试探一问。
却没想到,话音落下,顾渊的神色却突然冷了下来。
“不是陛下的意思。”他道,“是我自己的意思。”
他语气中带着冷淡,顾诚怔了一下。
他有些迟疑:“你从前……”
“是,我从前把柳黎当弟弟。”他看着顾诚,轻声道,“但是他并没有把我当哥哥,不是么?我教导他礼义廉耻,他好像也没有听进去。”
顾诚叹了口气。
这倒是实话。
他还要再问,顾渊却紧接着开了口:“今日,陛下本来要来,是我拒绝了。”
顾诚有些讶异地抬起了眼。
“陛下是……”他吃惊地道,“他是准备专程来贺祖母的寿诞么?”
不怪他惊讶。
这对于任何一个臣子来说,都是无上的恩典。
“是。”顾渊笑了笑,“他说,想看望一下老人家。”
“但是我不想。”他看着顾诚,静静地道,“我不想他来,面对的,是类似刚刚大哥你那样的诘问和猜疑。”
赫连笙在顾家受过的委屈太多了。
但是至今,或许很多人都不觉得,他受了委屈。
就像顾诚一样。
他们心底,赫连笙从前是尊贵的皇子,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又有谁敢给他委屈受。赫连笙再亲近他们,他们也会觉得,这是一种拉拢和示好。
但是只有顾渊知道。
赫连笙的心里没有这些东西。
他喜欢他,所以也想对他的家人好。
仅仅是这么简单。
顾家的人都猜忌他、怀疑他、误解他,他心疼。
所以,赫连笙不需要面对这些。
永远不需要。
*
跟顾诚聊完,已经是四更天。
顾渊没有再回去睡觉,而是让人备了轿入宫。
他突然很想很想见赫连笙。
哪怕只是看一看对方安稳睡着的样子就走。
寝殿的门外,有侍女在守夜,见到他来,虽然眼底有了些惊讶,但是没有敢拦。
宫里,没有人敢拦顾渊做任何事。
他长驱直入,一直走到内间,在窗前发呆的赫连笙被吓了一跳,转过脸看他,神情带着被抓包的无措。
顾渊看着他,呼吸还有些急促。
他看到了对方眼底还未来得及褪去的难过。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心底一沉。
“我……”赫连笙开了口,有些嗫嚅。
他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突然的情绪异常。
少顷,他道:“……我本来准备睡了。”
语气有些虚。
顾渊轻轻“嗯”了一声。
他走近赫连笙,在对方的身上裹了一件披风。
“夜里凉。”他低低地道。
赫连笙垂了眼眸,任由他牵着,回到了床上。
顾渊想问他为什么大晚上站在这里,为什么看上去会那么难过,但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问。
他们之间不愉快的回忆太多了。
他想。
桩桩件件,都是不能在夜里回忆的旧事。
他替赫连笙宽衣解带,然后自己也躺在了他的身边。
赫连笙往他心口贴了贴,像是一只汲取热源的小动物。
顾渊碰到了他冰凉的手背。
“怎么突然回来?”赫连笙问。
“处理完事情,就回来了。”顾渊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赫连笙单薄的肩膀,然后亲了亲他的发顶,“不希望我回来么?”
赫连笙笑了。
“希望。”他小声道,“可是太麻烦啦。”
他顿了顿,“而且,这样显得我好像很任性。”
顾渊顿了顿。
“谁说陛下任性。”顾渊闭上眼,声音很缓、也很温柔,“陛下就下旨,把他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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