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人在乎他了。
顾业潭沉着脸经过他, 一眼都没有落到他的身上,那曾经是他的义父。
那些下人们,在门外窃窃私语, 向他投来的,都是讶异而鄙夷的神情。
而顾渊……
那个自小护着他,虽然有的时候很严厉、但是大多数时候都待他像亲弟弟一样的兄长,在刚刚,像是甩开什么不想触碰的脏东西一样, 甩开了他的手。
他呆呆的, 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直到他看到了一旁软垫上团着的小猫。
他其实并不讨厌猫。
就像他其实并不讨厌顾亭月。
他们同样柔软无害。
但是他们一起,夺走了顾渊的那么多目光。
这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嫉恨。
他的本意是让猫代替那个死去的人,来看着他和顾渊洞房花烛。
眼下,一切都被他搞砸了, 他几乎快忘却了这只猫,它却依然安静地呆在软垫上。
柳黎抬起头, 看到了它漂亮又冷漠的异瞳。
他浑身一颤。
在某个瞬间,他几乎以为那是赫连笙,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 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居高临下的, 悲悯的, 没有任何情绪的。
“你凭什么……”他喃喃地道。
赫连笙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
被顾渊讨厌厌弃的是他, 像个笑话一样被满京城当作笑柄的是他, 在花园里被顾渊斥责而难堪的也是他,而不是他柳黎!
他突然直起了身,疯了一样扑向了软垫。
他在那双异瞳中看到了自己狰狞丑陋的影子。
下一秒,小猫向后躲开,而周围的仆从纷纷上来,架住了他。
他听到了顾业潭惊讶而愤怒的声音。
“把他关到柴房里去。”他道。
“是。”
仆从们利落地应声,就把他架了起来。
“不,不!”柳黎挣扎了起来,喘着粗气看向了不远处的顾渊,“阿兄,阿兄我不要去柴房!阿兄我错了,你原谅我,我不敢了……”
他不敢了。
他,他只要顾渊像以前那样待他就好,他可以享受顾渊的关心和照顾,哪怕他只能叫顾渊一声兄长,那是他的兄长,那是他最崇拜最仰慕的……
顾渊抬起眼,看向了他。
他曾经意气风发、策马长安道的兄长,此时此刻披头散发,衣襟散乱,一张脸苍白得像纸。
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嘴角还残留着刚刚吐出来的、已经快干涸的血液。
“我原谅你。”他开了口,声音嘶哑,轻轻的,“你能把他还给我么?”
霎时间,柳黎浑身的血都冷了。
他死死地盯着顾渊,像是想从他眼里发现一丝一毫的怜惜。
但是,没有。
那双眼里只有空洞的痛苦和绝望。
甚至没有他。
一行清泪顺着他的面颊流下来,他却轻轻地笑了。
“你错了,顾渊。”
“是,我是陷害了他,也讨厌他。但是归根结底……”他看着顾渊,一字一句地道,“亲手伤害他的人,是你自己。”
“与其让我把他还给你,你不如问问自己,如果赫连笙还活着,你把这一切告诉他,他是会原谅你、和你一起将我踩进尘埃,还是……”
“让你和我一起离开他的世界,这辈子都不要去见他呢?”
话音落下,顾业潭就开了口。
“都愣着干什么。”他沉声道,“还不赶紧把人拉下去。”
一旁还在发愣的小厮终于回过了神,架着人就要出门。
柳黎脸上还带着笑,被踉跄着拉出门。
他最后看到的,是他像是坠入绝望深渊的兄长。
而他经过门口的时候,一旁软垫上的小猫终于动了。
它站起了身,冷漠的异瞳扫过大开的窗户。
然后轻盈地一个起跳,跃过满地的狼藉,跳过窗沿,落到了外面被夜色浸染的地面。
*
在顾渊吐出那口鲜血的时候,赫连笙就想走了。
哪怕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处于一片慌乱,哪怕当时顾渊脸色苍白得像是要立刻下来陪他。
但是他却并不想看这一出闹剧。
哪怕,顾渊吐那一口血,是因为他。
事到如今,一切都有了解释。
顾渊为什么在冷宫里会失态,为什么会给一只猫取名叫“阿笙”,为什么在他死之后还在执着地追查顾亭月一事的真相。
答案显而易见。
顾渊喜欢他。
夜色很浓,赫连笙顺着灯火通明的长廊往外走,被风吹得整个脑子清明无比。
一个时辰前他努力说服自己的那些话,如今全然变成了可笑的笑话。
他是真的有些想笑。
顾渊喜欢他。
顾渊居然喜欢他。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想。
顾渊为什么、凭什么、怎么还敢喜欢他?
他可以接受顾渊因为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做出之前的所有的事情。
哪怕顾渊现在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他跟柳黎是情投意合,就是他赫连笙挡了他和柳黎的路。他在顾渊眼里,就是任性又恶毒的乱臣贼子。
所以他活该被骗被冷待被抛弃。
他也可以接受。
那样的话,他承认自己是一个跳梁小丑。
他甚至可以给柳黎和顾渊送上“百年好合”的祝福。
但是顾渊喜欢他。
这个清晰而明确的现实摆在赫连笙面前,他突然觉得特别荒诞。
如果顾渊喜欢他。
那么之前的那一切算什么?
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还要那么伤害他?
……就因为他先动的心。
所以活该被糟践么?
还是顾渊真如柳黎所说,觉得就算他对着别人的真心肆意践踏,等他幡然醒悟,理清了自己那点混乱的思绪,他还是会不计前嫌跟他在一起?
他赫连笙在他眼里,就贱到这种地步么?
……是。
他想。
他以前确实贱。
现在回想,一次次的冷遇,一次次的喜怒无常,就是纯粹的发泄。
顾渊再怎么冲他发泄怒气,他都老老实实地受着,有这么一个乖巧听话的玩具,那确实可以肆意地作践。
他甚至……
还主动向顾渊认错。
那一日,他想让顾渊跟着他一起去见独孤雅,现在回想起来,顾渊就是不愿意和他一起去。
他不愿意见他的母亲,也不愿意在外人显露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满城皆知。
……喜欢他。
原来。
这就是他顾渊顾行舟所谓的喜欢。
刚刚他看到柳黎给顾渊下药,心情都没有什么波动,但是这会儿,他想起顾渊吐血的样子,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有些木然的男声。
“需要帕子么?”
霎时间,赫连笙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
赫连笙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内宅。
顾府规矩森严,外面的小厮和帮工一般都无法进入内宅,尤其是顾亭月的庭院。
小厮和帮工都尚且如此,更何况陌生人。
但是在他身后响起来的那个声音,是他完全没有听过的、陌生的声音。
而且……
他现在只是一只猫。
赫连笙觉得,应该没有一个正常人,会问一只猫需不需要帕子。
除非对方知道自己是个人。
他还僵在原地,身后已经传来了脚步声,他突然想起了刚刚思绪纷乱之时曾经注意到空气中有隐约破空的声音。
对方像是从府外飞进来的,那么他应该功夫非常不错。
赫连笙变成猫之后,听力比人灵敏了几倍,却愣是没有听到他刚刚落地的声音。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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