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过分。”赫连笙没忍住又笑了,“可以吗?”
“可以。”顾渊也轻轻地笑了一声,“臣负责封史官的嘴,百年之后,陛下跟臣就是明君贤相,一点痕迹都不会留,臣跟陛下保证。”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儿话。
他终于感觉赫连笙的手回暖了一些,他缓慢地将手指插入他的指间。
掌心微热,十指相扣。
过了一会儿,赫连笙开了口:“我做了个噩梦。”
顾渊顿了顿,“嗯”了一声。
“梦里,还是在冷月居。”赫连笙轻声道,“我吃了赫连瑾给我的药,但是却一直没有死,福子也不在,只有我一个人。”
他顿了顿,“我在等你,但你一直没有来。”
他还是选择坦白。
坦白梦魇。
坦白突如其来的不安。
“我没有想翻旧账。”他抿了抿唇,有些愧疚,“我只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他已经不介意了。
如果他介意,他不会答应顾渊。
当初他对顾渊说,他们之间有一道坎,他当时跨了过去。
但是,这道坎好像并没有消失。
这让赫连笙感觉到了困扰。
他难得地有些不知所措,因为顾渊已经做得很好。
他这样……
像是在沉溺于过去,而胡搅蛮缠。
他难得地有些慌乱,一直到顾渊打断了他的话。
“你可以翻旧账。”顾渊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低。
赫连笙怔了怔,抬起眼看他。
顾渊的手收紧了些,语速放得很缓。
“阿笙。”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很温柔,“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告诉我,你突然因为以前的事情感到难过,让我哄你,我不会介意。”
赫连笙愣愣地看着他。
“不是你的错,不是么?”顾渊道。
这句话像是某个开关。
赫连笙心底积攒了半个晚的恐惧与迷茫尽数消解。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自他的眼角滑了下来,他手忙脚乱地擦掉,神情有些羞涩和无措。
顾渊吐出了一口气,吻了吻他的眼角:“阿笙,对我,你可以再任性些。“
他时常会想,当年,他如果能察觉到自己的心动,是否就可以留下一个明媚张扬的赫连笙在身边。
可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就像破碎的镜子即便找再好的工匠弥补也会有裂痕。
对于他来说,赫连笙还在他身边,就是一件最令他知足的事情。
他想过最坏的结果,是赫连笙永远恨着他。
可是事实却是,赫连笙远比他想象的要善良。
他的心软得几乎发疼,赫连笙缩在他怀里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他开了口:
“……我知道了。”
“我不喜欢一个人睡觉。”他垂了眼眸,轻声道。
顾渊顿了顿,手收紧了些。
“以后不会了。”他道。
偌大的寝殿里,他们相拥而眠。
赫连笙闭上眼睛。
最终,他还是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他想。
第71章 番外五
赫连笙看着面前这个半大的少年。
长得颇为秀气, 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眼底带着几分倔强和警惕。
有点儿像什么。
他想了想,想了起来。
像他那年去往边境之时,在途中遇到的一只野鹿。
顾渊看他的眼神, 心里便有了数。
他温声开了口:“路途劳顿, 世子也辛苦了, 便先下去休息罢。”
“是。”
福子应声,吩咐小太监将少年带了下去。
殿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没了外人, 赫连笙立刻没形没状地向后一瘫, 叹了口气。
“好累。”他抱怨道。
语气里带了些不自觉的撒娇。
与刚刚坐在上首,看着面容镇定、带着隐隐气场的帝王判若两人。
顾渊看得好笑, 走上前,替他按着太阳穴。
“陛下每每说累。”他道, “但臣看无论是繁杂政事,还是御下之术,陛下都做得颇为不错。这便是口是心非的一种么?”
赫连笙斜眼看他:“御下?御谁?你?”
“我可没有这本事。”他冷哼了一声,“顾大人还要训我呢。”
前些日子,他因为柳黎一事触及了旧事。
顾渊当天晚上哄得他好好的,隔天就跟他算了他大半夜不穿好衣服吹冷风的账。
算账的内容赫连笙几乎终身难忘, 第二日就恼羞成怒地把人踹下了床。
顾渊神色不变:“那是为陛下好。”
这会儿倒看上去人模狗样的。
赫连笙简直懒得搭理他。
过了一会儿, 他睁开眼,戳了戳顾渊的腰:“哎。”
“嗯?”
“你觉得刚刚那个孩子怎么样?”赫连笙问。
顾渊思忖了一下。
“我听闻, 宜安王对自己的嫡子很看重,请了最好的老师来教。”他道, “这孩子也聪慧、学得极快, 只是没过多久,他父亲便封地被杀了, 随后,王妃因忧思过度而病逝。”
他顿了顿,“我原先以为,这孩子的性情多少会受些影响,现下看来,倒是很坚强。”
刚刚少年进来,他便注意观察了。
礼数不缺,只是未褪去青涩。
跟他对答几句,虽说眼里依旧带着警惕,但是却并无畏惧。
“是个好苗子。”他轻声道。
赫连笙抿了抿唇。
顾渊跟他的感受相差不大,他放下了心。
然后,就是另一个问题。
“你教行不行?”他问。
顾渊看着他,他也看着顾渊,模样理直气壮。
片刻后,顾渊失笑:“我会带一带世子,但是……”
“这孩子终究是姓赫连。”他道,“陛下既然打定了心思想培养他做继承人,那将来,您与他相处的日子还长,您自己也需上心才是。”
他顿了顿,“至少,陛下与他,关系不能太过生疏罢?”
他的语气温温柔柔,像是在跟赫连笙商量。
赫连笙最吃他这一套,半晌,终于妥协。
“……行吧。”他道。
“我先说好。”他别开眼,“我就只管一点点。”
顾渊笑了,应了声,起身去替他传膳。
*
要说宜安王世子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自从赫连笙将皇后玺堂而皇之地送到顾渊府上之后,朝中大臣也算是看明白了。
他们家陛下,根本就没有要立后纳妃的心思。
这么大张旗鼓地一来,原先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人便都没了声音。
他们很快琢磨起了另一件事。
有一天下了朝,便有老臣急匆匆地来面见赫连笙,希望他就算不愿意纳妃,也要尽早考虑一下继承人的事,以免江山他日落入有心之人手中。
这有心之人是谁不必多言,反正朝臣们从未对顾渊放松过警惕。
赫连笙选择性忽略了后半句话。
而前半句话……
他觉着,颇有几分道理。
倒不是真的觉得赫连家的江山能世世代代。
只是他想到了,他还想着和顾渊之后游山玩水,若是培养出了合格的继承人,那么他也好提早几年当甩手掌柜……
啊不,禅位。
虽然顾渊在某些时候也说过一些白日做梦的话,但是赫连笙确实是不能生的。
他便和顾渊商量着,从世家旁支中挑选一个合适的先养着。
他本来属意的是赫连霄家的长子。
被赫连霄拒绝了。
“担不起。”他道,“没那个命。”
“我也没那个命。”赫连笙反应很快,“还不是在这儿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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