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大约三十上下的年纪,眉眼间皆是飒气,看见他,收了鞭子。
“小笙回来了。”她笑道。
赫连笙对这个性情直爽的姑母很喜欢也很尊敬,一边将手上的点心递给她,一边笑着喊了一声“姑母”。
他买的都是隋云玥喜欢吃的,后者当即眉开眼笑,使劲揉了一把他的脸蛋。
“姑母就知道,我们小笙最乖了。”她道,“玩累了吧,姑母让人备了热水,洗个澡休息一下?”
赫连笙应了一声,跟着下人一起回了房间。
他住的庭院是公主府内最安静的宅院。
当初他刚回北殷,新生的身体又虚弱,三天两头地便不舒服。
是隋云玥把他当亲生孩子一样,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许久。
踏进院门,院子里只有风卷过落叶的声音。
赫连笙挥退了下人,踏入了房间,自己脱了衣服,泡进了浴桶。
白日里跟竹十一竞马竞得累了,刚刚回来的时候,他腰也酸腿也软。
接触到热水的那个刹那,他才舒服地吐出了一口气。
热气蒸腾得他昏昏欲睡,他闭上了眼睛。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了房间内的一声异响。
赫连笙蓦然睁开眼。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一双温软细腻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殿下……”一个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是柔媚至极的呢喃,“让元夕来侍候您,可好?”
赫连笙沉默了一瞬,揉了揉太阳穴,反手握住了身后人的手腕。
*
房间内灯火通明。
赫连笙洗完澡换好衣服,随手扯了外衫套上,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坐在了主位上。
一边擦着头发,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说吧,谁的主意。”
底下跪着的两个少年偷偷看了对方一眼,没敢作声。
“说。”
赫连笙抬起了眼,语气放得沉了一些。
过了几年,他的长相相较于十八九岁的时候,褪去了几分青涩,但却愈发明艳绮丽。
这点艳色经过四年锦衣玉食的温养,也养回了几分当初金尊玉贵的气势。
眼下,他这么刻意端着的时候,还颇有几分唬人。
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立刻就吓白了脸。
好半天,其中一个,才怯怯地开了口:
“……殿下。”
“是奴的主意。”
赫连笙向下瞥了一眼。
“很好。”他和颜悦色地道,“季元澜,你长本事了。”
他顿了顿,“你的主意,却让你哥哥来动手?”
“……因为哥哥比奴生得漂亮。”叫季元澜的少年小声道。
赫连笙:“……”
因为长得漂亮,所以勾引起他来,成功率说不定会高。
还挺有理有据。
他想。
他被气得想笑,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少年,有心想要再多斥责几句,却狠不下心。
两人是三年前到的他的院中。一个叫季元夕,一个叫季元澜,是一对亲兄弟。
至于为什么他的身边会多这么两个人,那就说来话长。
自从独孤澈继任族长之位,北殷的族长之争就告一段落。
赫连笙不知道独孤澈是通过什么办法把独孤泽搞定的,总而言之,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独孤泽终于放弃了争权夺利。
当然,他看独孤澈,还是不那么顺眼。
不用争储,他就多出了一大堆空闲。
于是……
他把目光放到了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自家侄儿身上。
在独孤泽看来,赫连笙会被顾渊骗那么久,还傻傻地追着他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人。
他坚信赫连笙之所以会干出这么蠢的事情,是见过的男人太少,经验太匮乏,所以才会坠入深渊。
想明白了这件事,独孤泽就去青楼,直截了当地给赫连笙挑了两个雏。
他也没跟赫连笙打过招呼。
某一天,赫连笙从外面回来,刚沐浴完坐在床上准备睡觉,两双柔弱无骨的手就分别从两侧摸上了他的胸口和脖颈。
要不是赫连笙经过生死,见过的大风大浪够多,他怀疑他会被他的好舅舅当场吓死在房内。
问清了原委,他就想把两人送回去。
“我这不收。”独孤泽把手一摊,“你要送,自己送回青楼去。”
赫连笙自然做不出丧良心的事。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兄弟二人留在府中,平日里帮着府里修修花花草草,做做庭院的洒扫,权当自己多养了两个仆人。
他以为自己这样做很妥善,但是兄弟二人显然不这么觉得。
他们自小就被卖进青楼,学的都是些伺候人的技巧。
赫连笙这么干,在他们眼里,就是变相地否认了他们的能力。
因此,兄弟二人一直想找机会,来完成独孤泽交给他们的“任务”。
*
“……算了。”赫连笙道,“你们下去吧,下次别做这种事了。”
两人讷声称是,退了下去。
出去的时候,竹十一刚好从宫里回来,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庭院里。
两人跟竹十一行了个礼,竹十一看了他们一眼,收回了目光。
“伺候得不好?”他问。
“……别学独孤泽说话。”赫连笙没好气地道,“你懂什么是伺候么?”
相处得久了,他也了解了竹十一。
这个人除了杀人什么都不知道,勾心斗角、情爱之事,在他眼里就像是院子里那棵静静伫立的老树,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赫连笙这话说出来纯粹是吐槽,不料竹十一顿了一顿,却开了口:
“我懂。”
赫连笙怔了怔,有些讶异。
“之前杀的人里。”竹十一补充,“有死在青楼的,我得等他来。”
所以,顺便就目睹了一些风月之事。
赫连笙恍然。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竹十一蹲在房梁上面无表情,下面是在床上颠鸾倒凤的一对野鸳鸯,“噗嗤”一声笑了。
“那你可真够忍辱负重的。”他道。
竹十一垂了眼眸,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没说话。
赫连笙继续擦着头发,一边擦,一边问:“找我干什么?”
竹十一不会主动来找他。
要么就是宫里有事,要么就是他无聊了,找对方切磋武艺。
头两年,他的身份得保密,他不敢接近其他人,只能可劲儿祸害竹十一。
对方先前还会让着他,后来大概发觉了他实在太过蹬鼻子上脸,逐渐地对他也没太客气。
就像今天,赫连笙既没在竞马上讨到便宜,还被他奚落了一通。
想到这,他磨了磨牙。
“主上叫你。”果不其然,竹十一开了口。
赫连笙怔了一怔。
“那我换了衣服就过去。”他道。
竹十一“嗯”了一声。
“不急。”他道,“你把头发擦干。”
赫连笙没想到一根木头也会有这么体贴的时刻,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了句“好”,回到了房间。
不多时,他就换好衣服,到了王宫。
北殷的王宫不同于梁楚,其规模并没有那么大,但是大气斐然,充斥着北殷族特有的特色。
赫连笙跟着宫人踏进内殿,独孤澈自软榻上的毛毡上抬起了眼。
独孤泽坐在了他的边上,百无聊赖地剥葡萄。
即便是在新任族长面前,他也依旧是原来的桀骜不驯。
赫连笙看着他一颗一颗地把葡萄往自己嘴里塞,一旁的独孤澈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浑不在意,心中感叹,北殷这兄弟关系,还是比他们梁楚好多了。
换了赫连瑾,当天不会说什么,隔一天,那盘葡萄说不定就跟着他的尸体一起陪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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