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娅含着热泪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净台的小脸,嘴角勾出一抹不舍的笑容,轻声道:“净台,额吉爱你,很爱你很爱你,连着阿布的那份一起......”
子牧克制地闭了闭眼,喉口干涩:“托娅,明尘就要回来了,你至少要见他最后一面......”
“云荣王,当初......在云荣,多谢你出手相助,才有我和明尘的今天。”托娅眼神温柔,“我也不知我还能撑多久了,遑论我如今如此狼狈,叫他看去了,我......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希望我在他心里,永远都是十六岁那年跌倒在他怀里的那个少女模样......”托娅说着说着,眼睛缓缓闭合了起来。
阿窕似有所感,哭着叫道:“别吉!别吉!”
朦胧间,托娅似乎真的看见了明尘的脸。
快到而立的男人脊背宽阔,沉稳有力,面容有些严肃的不近人情,可接近了他才能看到,他背后那一抹温柔。
他转过身来,一眼便看到了托娅,不禁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朝她伸出手:“托娅,来,我来接你了。”
“明尘......”托娅喃喃叫道,目光呆滞地望着他,“我不能陪你白头偕老了......”
抚在明煦肩上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滑了下来,最后无力地垂在了床榻上。
“托娅——”千里猛地冲到床边,抓起那只手拼命摇晃着,“你醒醒,你醒醒啊!”
“别吉......呜呜呜呜......”阿窕哭到说不出话了,大滴大滴眼泪汹涌地奔腾而出,眼睛肿得睁不开了。
就在此时,马蹄声渐近。
“兰罗王!”多兰翻身下马,猛地推门而入,“我将明将军的尸......”
屋内,婴儿的啼哭响亮到刺耳;而里面的每个人脸上,都是悲苦之色。
“......”多兰立刻猜到发生什么了。
她站在原地,缓缓摘下兜鍪抱在胸前,深深地对着床榻上的女子行了个礼。
她还是......来晚了。
不过,好在托娅到死都以为,明尘会带着他们二人的孩子幸福地生活下去。
正如明尘一直相信,托娅会安全顺利地产下他们的孩子,接着无病无灾地度过余生。
他们二人,都是这么坚信着的。
那便没有遗憾了。
只是......
只是与子偕老的美梦,最终还是落了空,化成风中两片飘摇的枯叶,缠绵着,试着落入同一片泥地中去。
生当复来归......
死当长相思。
第96章 抚养(二更)
千里花了些时间才说服自己掀开那块白布。
一只汗湿的小手突然攀上了自己的,千里不用回头便知,这是明煦。
明煦颤抖着轻喊一声:“大哥......”
“......”千里狠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些犹豫已经烟消云散。他鼓足勇气,握紧明煦的手,上前轻轻掀开白布的一角。
明尘青灰色的脸慢慢露了出来。多兰将他的遗容整理得很好,血迹擦得干干净净,让明尘看起来还算整洁。千里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目光触及到他胸口那个狰狞的血洞时颤了颤。
这么深,这么大的伤口......当时他该有多疼呢?
明尘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对妻子的思念和对未出世孩儿的期盼中,孤注一掷地将剑捅入阿尔萨兰胸膛的呢?
“大汗,大汗......”明煦在看到明尘脸庞的那一刻便忍不住哭泣起来,他今天哭得太多了,眼睛红肿到不像话,声音也不复平时的清亮,沙哑着,不知所措地攥紧千里的衣角,腿软得快站不住。
抱剑默默从将士人群中挤出来,想接近明煦,想说点什么,想把他抱在怀里,可最后那手只是抬了起来,又无力地收了回去。
他当时在战场上离得太远,甚至还不如多兰发现得早。
这让他怎么对得起视长兄如父的明煦?!
千里呆呆地望着明尘的尸体,僵硬地扭过头去,又看了一眼床上安详躺着的托娅遗体,脑子乱作一团,呆滞地在两人中间来回看着,嘴唇几欲张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怎么会这样。”他轻声说。
子牧只能以沉默相对。
上次见面时,这个高大的男人还一脸郑重地对自己保证会对托娅好;可谁知道下一次相遇,他们夫妻就已经在地下重逢了呢。
“怎么会这样。”千里又重复了一遍。
他凝滞地抬头,望向屋内所有人,含泪的眼神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染上了深深的绝望。
“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千里终于撑不住,怒吼了一声,嚎啕大哭。
他背过身,把脸藏起来不让人看见,同时双手拼命擦掉脸上的泪水,哭到只能弯下腰,狼狈地抹着脸,只留给众人一个颤抖崩溃的背影。
那双深绿的瞳孔水洗过一般,隔着重重水雾艰难辨认出托娅的遗体,他的情绪又一次崩溃了:“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只是晚回来了一点点......为什么谁都没有保护到?”
谁能解答千里这个疑惑呢。
抱剑终于找到机会,将明煦扣在自己的怀抱中,温和地轻抚他的后背,一个一个吻落在少年的发丝上,沉痛地合上眼。
明煦尚有人心疼。
可是那个会心疼千里的男人在哪儿呢?
像是感应到了抱剑心中所想似的,千里缓缓蹲了下来,竭力抱紧双臂,幻想这是另一个人的臂弯,小声哭着喊道:“雁来哥哥......雁来哥哥......”
他双眼紧闭,破罐子破摔了,一声又一声地喊着爱人的名字,一张脸哭得乱七八糟涕泗横流,看着委屈到了极致,任何人见了这副模样,都不会对他再硬起心肠。
子牧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抬眸望见多兰被感染得也通红的眼眶,不禁抬手抚摸了下她的面庞。
多兰抬起眼,失落地望着他,像是在用眼神请罪。
“没人会怪你的。”子牧轻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有意安慰,可多兰还是自责。如今多说无益,她只好顺着子牧的安慰,乖乖在他身后站定,跟她在战场上英姿飒爽的模样一点都不一样,看得子牧心头发软。
而现在不是沉浸儿女私情的时候,子牧眼神定了定,问道:“贺雁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庭深回答他:“合敦遭熠彰用孔雀籽所害,连日昏迷不醒,我还没找出来应对之策。”
“孔雀籽?”子牧声音抬了一抬,与眼睛瞬间亮起来了的多兰对视一眼,也有些激动,“大师可知,这孔雀籽正是从云荣的地界流出去的。”
“云荣王的意思是......”庭深也精神一振,忙追问道。
子牧点了点头:“云荣的生长环境十分适合孔雀籽生长,也是云荣医者最先将其用入药中的,对于它的研究,我们很是完善。”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庭深不禁喜上眉梢,连忙将子牧引到贺雁来的房间。
千里期期艾艾地跟在身后,看着精神萎靡,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只听子牧喜道:“果不出我所料!”
他一愣:“什么?”
子牧转过身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这病我能治。”
紧接着,他又解释道:“我额吉当初被玉成母子所害,用的就是孔雀籽。多年来,为了将额吉的死因研究清楚,我研读医书,醉心孔雀籽的研究,终于找到了我额吉去世的原因,制作出了解药。而贺雁来的症状,与我额吉当初如出一辙!”
千里嘴唇抖了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小心翼翼地问:“那.....能行吗?”
“呵,二爷做事,什么时候叫你担心过!”子牧心里高兴,话说得也松快。只见他直接从胸口衣襟处摸出一个小药瓶,仔细地从中倒出一枚药丸来,递到千里面前,“这瓶药我一直贴身带着,没想到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云荣王......”千里眼底泪光闪烁,“大恩不言谢,若是雁来哥哥能苏醒,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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