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一声,吓得宫女身形一颤,不敢多言,忙不迭地躲了出去。
玉成愤怒地喘息着,睚眦尽裂,脱力一般重新摔回床铺上,瞪大眼睛看着帐幔。
右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玉成依旧死死瞪着帐幔,眼睛眨都没眨,任凭它变得充血而凸起。
贺雁来......贺雁来......
玉成咬碎了一口牙,一字一句地在心里把贺雁来的名字磨碎了咽进肚子里。
我一定......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明尘潜伏在屋顶上。
他轻功了得,屏神凝息,竟没被任何人发现。
从前在大熙,他就是贺雁来麾下最出色的探子,现在也算是重操旧业了。
在听到云荣王派吉达赶回云荣报信的时候,明尘就动了。
他轻盈地跟上那个心腹的脚步,默不作声地尾随他来到吉达的帐前,目送他进去了。
不多时,吉达一脸严肃地赶了出来,往四处看看,确定没人,便闪身消失在月色中。
明尘的舌尖轻轻抵了抵腮帮,左右活动了一下脖颈。
准备开张了。
他这么对自己说着,干脆利落地跟上了吉达。
云荣王来到了另一处房间。
这里是个简陋的议事厅,少有人来,装潢得很是简洁。
但也足够他处理一个不忠不孝的女儿。
仿佛一夜之间就苍老了不少的君王一屁股坐在主位上,似乎全身的力气再也无法支持他精神矍铄斗志昂扬,缓缓说:“把那丫头带上来。”
“是。”周围人领命。
很快,有人将一个女孩儿带了上来。
那女孩儿摘去了满头珠钗,身上也换上了件颜色简洁的常服,精致的妆容早就被她的眼泪哭花了。她带着两道泪痕,苍白的嘴唇翕动着,颓然跪在云荣王面前,颤抖着说:“……阿布,嫣然知错了。”
“你知错?你有什么错。”云荣王声音淡淡的,“你被你哥哥算计,想办法逃出圈套,能有什么错。”
嫣然不敢搭话,眼泪流得更凶了。
“从小到大,我从没要求过你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云荣王的声音突然拔高,骤然贯彻整个房间,惊得一个小丫头端不住茶杯,“叮当”掉在了地上,忙不迭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认错。
云荣王烦躁地挥挥手,让人把这毛手毛脚的丫头拖出去。
路过嫣然时,她抬头看了一眼。
那小丫头才十三四岁,稚嫩的脸庞挂满了泪珠,尚不知自己能否活下来。
嫣然的目光骤然变得悲切起来。
可如今她自顾不暇,又如何能管得了一个小姑娘的生死?
“可是啊可是,嫣然,我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出这种事。”云荣王接着说道。
“私换房间,坑害别国别吉,勾引他人合敦……合敦!”云荣王气得咳嗽了好几声,手直指着嫣然的鼻子,骂道,“我让你读书学女德,你都学到哪里去了?嗯?书上教你怎么勾引男人了吗?你还有没有一点点羞耻之心!说出去都让我云荣蒙羞!”
嫣然颤抖着闭上眼睛,咬牙不去听阿布恨不得将自己拆吃入腹的恶语。
云荣王起身,困兽一般在阶上来回走着,脚步声每一次都犹如踏在了嫣然心尖上。
“……从小到大。”
女孩儿突然带着哭腔开口。
“从小到大,你和王兄就一直告诉我,我很美,我很漂亮。”回想起小时候的往事,嫣然忍不住笑了出来,“以前我以为这是夸赞,后来才知道,这其实是我的枷锁。”
“因为我的美貌,我就成了你们的筹码。你们坚信会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为我倾心,到那时我就是你们有力的武器,为云荣谋划最大利益的未来。”嫣然自嘲地笑笑,那笑声中充斥着无可奈何。
接着,她声音一转:“可是你们从来没问过我的意见。
“一次,一次都没有……”
与托娅交换房间,试图引贺雁来过来,嫣然毫不后悔。她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催情的药物,就等贺雁来来了以后成事。
这是她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想为自己做点什么。
可能有些偏激吧,可是如果她不这么歇斯底里,不抱着飞蛾扑火般的决心的话,就会永远失去反抗的勇气,被父兄安排给不知是谁的男子。
不是千里,也可能是百里,万里……
“我真的,受够了。”嫣然眼神渐渐转狠。
“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我真的受够了。”
“你……”
云荣王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字。
下一刻,不过呼吸之间的功夫,嫣然就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拔出旁边侍卫的剑,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脖颈。
鲜血瞬间从缝隙里飞溅出来,伴随着宫女惊慌失措的叫声,嫣然大张着嘴,痛苦地扼住自己的喉咙,双手顿时被染红了。她渐渐地呼吸不畅,眼球上翻。剧烈地掠夺再也呼吸不到的空气。
视线慢慢模糊起来,阿布的脸也开始看不清了。
这一刻,无数回忆雪花一般涌入脑海。嫣然看到了额吉温柔的笑容,也看到了那个男人清隽的背影。
“哈……哈……”
嫣然哭着笑着,双手无力地从脖颈上滑了下来,整个人软软倒在了地上。
嫣然用这种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
贺雁来换上了一身胄甲,边调整护腕的松紧边回庙宇,准备看看千里怎么样了。
他已经许久没穿戴成这样了,刚才还犹豫了一下先穿哪一件,回过神来以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放在三四年前,他几乎是战甲不离身,一有敌情,套上头盔便能上马,那时候怎么想过,几年后自己居然会生疏到连穿戴的顺序都忘了。
子牧那里兵器种类还挺多,问贺雁来要哪一件。贺雁来想了想,只要了把重剑。
说是剑其实不太准确,因为那剑面极宽,光滑平整得能映射出用剑者的面孔;剑刃锋利,据说能削发如泥。这剑用的都是真才绝学,重量自然比其他兵器重上许多。
很难想象,贺雁来这样一个翩翩公子,惯用的居然是这样一把沉重凶狠的兵器。
可贺雁来只是笑了笑,挥剑试了试手感,称赞了句:“趁手。”
子牧陪他一起来选的,闻言看了他一眼,眼神玩味。
“二爷没开玩笑,真不打算来云荣吗?二爷可以给你大熙皇帝给过你的一切,让你一身才学得到用武之地,不用在后宫蹉跎一生。”
贺雁来没料到子牧会突然这么说,讶异地挑起眉头,随后温和地摇摇头:“不了。”
子牧得到这个答案也毫不意外,无奈地耸了耸肩,不再提这件事。
贺雁来的眼神越过子牧一直望到门口等待他们出去的那个身影身上。
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呆着,自觉无聊,此时正低着头,两手背在身后,用鞋尖摩擦地面上的小石子儿玩。月光照亮他半边面颊,投射出的阴影衬得他脸颊饱满,眼窝深邃,深绿的瞳孔莹莹生辉。
贺雁来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直到一片落叶轻轻搭在他的肩头,才如梦初醒。
“我......答应过那孩子,永远不会再与他分开了。”贺雁来轻声呢喃道,声音只有自己听得清。
子牧只听到耳朵里嗡嗡了一阵,眉头一皱,提声问:“你刚才说什么?”
贺雁来轻轻一笑:“秋野说,二王子日后一定会是个好君王。”
说完,他不等子牧的反应,高声唤了句“小狼”,便拖着沉重的长剑,向心爱之人走去。
子牧在原地呆愣片刻,随后露出一点好气又无奈的笑意。
“真他娘的服了......”他低骂一声,没去打扰那两个人说悄悄话,一人从小道回去了。
“盔甲穿好了吗?明煦教你怎么穿了吗?”贺雁来将千里揽在自己怀里,压低声音问他。
千里不自在地躲了躲,贺雁来声音低到像是在往他耳朵里吹气一般,痒痒的。他不禁抬手揉了一把耳朵:“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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