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神容冷峻道:“所以才会有那等刻意的折辱。”
范太后冷声道:“你要封她为后,他们兄妹难道就会不恨你了?他们是为了报复我!否则进了教坊,第一件事就该自尽以保清白。他们却活了下来,忍辱含垢,必然是包藏祸心,要祸国殃民的。”
“你立一个妓子为国母,不仅朝臣蒙羞,百姓嘲笑,后世史书还将如何书写?”
“还是你就是如此肤浅,夺了哀家的尊荣份利不说,竟然还要刻意娶这样一个皇后来羞辱于我?”
谢翊沉默许久,低声道:“母亲好自为之吧。”真不敢相信朕是你生出来的。
他起了身离去,范太后仍然冷声道:“你若是真封她为后,你一定会后悔的!”她声音阴毒冷森:“你自幼就一身反骨,我等着你被抛弃、被背叛的一天,被自己所爱之人,被自己的亲生骨肉背叛……”
谢翊快步走了出去,在外边冰冷的空气中深深吸了口气,拉紧狐裘,慢慢踏雪而出,苏槐已在门口等着他,也习惯他每次出来都是这样脸色,默不作声掀了帘子请他上辇。
谢翊冷声问道:“查查谁最在太后跟前提醒了贺兰。”
苏槐道:“这不必查。节前范牧村回京述职,给您递了折子要探望太后和范庶人,您准了的。多半闲谈的时候想到的吧。”
谢翊:“……”
他咬牙:“传范牧村进宫,看朕怎么折腾他。”
苏槐道:“皇上这是要罚他还是罚自己呢?打断骨头连着筋,探花到底姓范,说些闲话也没什么大错。太后就算知道贺兰兄妹在外边又能怎么样呢。大年下的,想些开心的事不好吗?我看今儿许世子的信定然要到的。”
谢翊面色果然微微缓和了些,想了想果然是,大节下的自己和他们生什么气。于是身上慢慢放松了下来,他想了想道:“子兴应该也快回来了,那就传贺知秋进宫吧。”
朕既不痛快了,自然也找找别人的晦气。
贺知秋入宫在御书房拜见了皇上,打眼就看到皇上虽然身着正旦的绛红吉服,但面无表情,一看就是心情不好。心中忐忑,大过年的,都辍朝了,皇上怕不是没人陪过年,心里不痛快了。既然找自己,恐怕又有哪位权贵又要倒霉了。
果然皇上劈头就问:“武安侯冯华福那边审得如何了?”
贺知秋连忙道:“口供已拿全了,人证也秘密拿了几个,只是为免打草惊蛇,还未对冯华福和其子审问,恐其身后尚且有指使者。正打算过了年后,便请旨捉拿。”
谢翊冷声道:“不必等,稍后你即拿口谕带兵去抄了武安侯府,一个人都不要放过,尤其是钱财。朝廷打仗正需要钱,所有家财全数充军饷。”
贺知秋连忙道:“臣即刻去办。”
谢翊这才气稍微平了些,伸出手慢慢去拨弄御案上的地球仪,道:“打仗花钱着呢,一炮打出去,那就是百两白银,岂能容这些禄蠹还在后头贪得无厌。卿去户部调几个会算的主簿好好算,一文都别让他们私藏。”
贺知秋较忙应,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御案上那樽碧蓝晶莹的琉璃地球仪,冬日的光通过琉璃窗照在上头,闪闪发光,十分醒目。
皇帝绛红袍袖滑落,修长手指在那犹如发着光的球体上一拨,球体快速旋转起来,折射的光斑也快活跳跃着仿佛那活泼跳脱的赠礼人陪着他。
谢翊注意到他目光,笑道:“贺卿对这地球仪有兴趣?”
他心道喜欢也没得赏了,天上地下,四海之内,独此一座。
贺知秋看皇上面色明显和缓,心情显然也转好,便笑道:“臣是想,难怪这段时间朝廷不少臣子们书房里都摆放了这地球仪,先从内阁列位大人案头清玩起,渐渐引以为风潮,原来却都是效仿皇上,胸怀寰宇四海。”
谢翊:“……”
他自动无视了贺知秋的马屁,只淡淡问道:“哦?京里也有售卖吗?舆图应为机要吧?岂能大肆售卖?”
贺知秋连忙道:“只有小小一樽木雕球漆了彩漆,上头依稀能看到山川河流大洲岛屿,取个胸怀天下之意,只能供案头闲暇观赏清玩罢了。”他额上汗微微起,心里对许莼一阵埋怨,他闲云坊卖这东西,难道竟没和皇上前过一过明路?
如今也无办法,只能全力描补,贺知秋发挥急智:“那不过掌上玩赏,十分粗陋。上头并无这些经纬,陛下这座地球仪球体大而清晰,经纬精确,九州历历在目,海外诸岛藩夷清楚明白。看着应为刺绣才能如此精细,还有玻璃琉璃胆外罩,不仅能供陛下运筹帷幄,简直是巧夺天工的传世之珍。”
谢翊淡淡道:“原也该让官民知晓,天下之大,四海之广,切不可固步自封,自以为守山河,据天险,就可安枕无忧。我们的敌人,或将从海上来。不可不枕戈以待,厉兵秣马,坚船利炮,拒敌于外洋,才能安土乐天。”
贺知秋看这一险总算平安过了,皇上竟然还主动圆了圆,等许莼回京,定然要敲他一顿宴请。心中虽如此想,嘴上却没有停:“皇上居安思危,励精图治,实乃圣主明君。难怪皇上要兴兵援那新罗,原来意在如此。”
谢翊道:“兵将都要练,海战我们缺人才,缺武器,缺船,国库没钱,没粮,缺得太多了。否则朕怎么会用侬思稷。利用这次机会练练兵,而且决不可将新罗让给倭人。反对的官员只看到劳师远征,劳民伤财,哪里看到这地方若被外人占了,遗祸无穷。”
贺知秋道:“皇上高瞻远瞩,如今几路精兵强将在,必将很快有捷报传来。”
谢翊微微蹙眉:“冬日难免有暴风雪,倭寇选了个好时机,但也不能指望战事利于我朝。”
他伸出手继续轻轻拨了下那地球仪,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津海出海口对着的外洋,手指轻轻划过辽阔的辽东一带,慢慢道:“惟愿天佑我朝,风雪不侵,波涛无扰,百战百胜,将兵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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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捷报果然频频传来。
大帅方子静,闽州提督侬思稷分二路会师夹击倭寇,战于凤尾澳、芦林澳、东沙岛,数战数捷,毁其舟,剿敌寇首数万。杀死倭首五乜嘛也,
在报功的折子里,闲闲夹杂着一句津海卫市舶司提举许莼押运漕粮,避暴风雪于北溯岛,途遇倭寇海贼,斩获寇匪首一千余,缴获大船两支,铁炮四座,小船十支。
作者有话说:
谢翊:大过年的,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没人陪。打几个贪官赚点。
社畜贺知秋:许元鳞不在,皇上定然心情不好,看谁倒霉。
年初一就被抄家的武安侯冯华福瑟瑟发抖。
第156章 骄傲
谢翊将请功折往旁边一撂, 脸色有些难看:“定海那边有信吗?”
方子兴道:“还是上一次和许莼的信一起送到的。看这情况应该是在海上,冬天,飞鸽传书也有些不便。”
苏槐宽慰道:“这不是躲避风雪路遇倭寇, 于是打了胜仗吗?可见咱们世子是有些福运在身上的。”
谢翊道:“什么福运, 他身旁有盛长天带着盛家海上精锐, 暴风雪天气难道看不出?怎可能让少主出海冒险?绝对是他们提前预测到了暴风雪,然后预估了倭军船队必然要去那里避风雪, 提前埋伏在了那里打的。”
“这折子一看就知道方子静替他遮掩。”
“暴风雪之时打海战,何其危险,这是冒险, 他不敢和我说, 只能扯瞎话是避风雪偶遇。”
方子兴道:“好战术!是我也要冒此险的,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就算埋伏不到,也是躲在岛上。”
谢翊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苏槐道:“听起来是很安全,况且那两艘船都是铁甲船, 坚固着呢!斩获这么多头颅,定然跳海的俘虏的就更多了。想来还捞了不少战利品。”
方子兴道:“对,许莼一向是无利不起早的, 定然是利润很厚,值得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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