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天:“……”他表弟在武英公跟前唯唯诺诺嘴巴蜜一般的甜,哪里有不听话了?武英公这是怎么了又嫌弃上了?
却见一旁有人笑道:“有方大统领这样的出类拔萃的胞弟, 一般人哪里入得了公爷的眼呢?”
方子静转眼一看,是位翰林院学士, 生得面如冠玉, 簪着花, 也不识得什么人, 白眼一翻, 转身走了。
那俊逸学士没想到方子静是这样全然不给人面子的,有些尴尬笑了笑,看一旁盛长天笑道:“看来武英公倒忙,这位小将军得武英公青眼教导,想来也是佼佼英杰了,在下鲍思进,翰林院侍诏,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盛长天回礼道:“见过鲍学士,在下盛长天,忝居津海卫水师营都统。”
鲍思进怔了怔问道:“户部有位郎中叫盛长云的……”
盛长天道:“正是在下胞兄。”
鲍思进连忙笑道:“失敬失敬,久仰久仰。”
盛长天看他笑容就知道明显是敷衍,心道果然还是武英公敏锐,直接转身就走懒得应酬,果然不值得应酬,客气了几句便道:“下官那边还有公务,先告退了。”
两边作揖退了,那鲍思进看着盛长天走了,这才转身回了阅芳亭里,他们翰林院这次随驾来的学士群里,都在阅芳亭里吟诗写字,看到他回来,都笑道:“远远看到你去招惹武英公,果然碰了一鼻子灰吧?武英公历来不与人结交的,更何况你是文臣。”
鲍思进掩饰尴尬道:“我是路过,看到他正在教导一位年轻将军,顺嘴搭了句话罢了。”
庄之湛道:“那必定是护驾的武官,武英公掌军多年,位高权重,其弟又是御前禁军大统领,这里的武将哪一个在他跟前不得恭恭敬敬听训,今天我看到临海侯在他跟前也是执礼甚恭的。”
鲍思进道:“庄状元说得对的。那是水师营都统盛长天,与户部那位郎中盛长云正是兄弟,都是临海侯的裙带关系进来的罢了。难怪武英公对着他骂临海侯,他一句不敢争辩。”
在亭台一侧对弈的贺知秋和范牧村都抬了头来看向他,范牧村问:“武英公骂临海侯?”
鲍思进看范牧村一贯冰冷不太理人的,如今居然问他,有些受宠若惊道:“没听真,过去只听到武英公带着怒气直呼临海侯名讳,说他不听话,迟早有一天要闯出天大的祸来。想来是临海侯有什么事逆了武英公的意,那盛长天唯唯诺诺,并不敢说什么。”
贺知秋忍不住笑了声,鲍思进听出这笑声里有些讥诮来,有些尴尬,问道:“贺少卿可有指教?”
贺知秋也并不给他难堪,自笑道:“临海侯确实有些倔强桀骜的,不然也做不下津海卫这偌大一片基业。当初他要发行债券,内阁尽数反对,朝廷明确说了他自己便宜行事,自负其责。他当真一分银子没要朝廷的,自己白手起家的。如今连陛下都要带着咱们过来看看,想来是要在推行到各州府了。”
庄之湛微微抬眼看贺知秋笑道:“贺大人一贯是体察上意的,只是这津海卫的种种举措,平日听朝廷诸位重臣讨论起来,都说是有些过于激进了,风险太大,民心不稳。为何贺大人如此笃定陛下这是要在各州府推广了?”
贺知秋看了眼一旁一直默默的范牧村,笑道:“列位学士看一看这次随驾的官员,除了六部平日陛下信重的重臣以外,翰林院几乎全部在职的青年学士都点了来,另外就是如赵毓等平日以能臣著称的,陛下的用心,你还未能体会吗?”
庄之湛深思不语,其他青年学士也都若有所思,一位笑道:“我一直听说陛下好用青年官员,又重仪表,出外巡幸。扈驾臣僚挑了我们这些人,一则我等正当壮年,更能耐舟车些,又可伴君吟诗巡阅,地方官员看来也是京官的体面。如今看贺大人这般说,陛下竟是另有深意,对我们这些青年官员寄予厚望了?”
贺知秋道:“陛下不是好用青年官员,他好用的是不拘于成法的能臣,勤忠之臣。只是恰好这些臣子,多为青年官员罢了。列位青年便得高中进士,自然看法不拘一格。临海侯手段是激进了些,但陛下看重的是他敢为人先之锐意,以及一心为君为国不计私利的忠诚。”
庄之湛笑了声:“贺大人看来对临海侯评价甚高——只是临海侯一掷千金,豪阔之名京城传扬。临海侯这边预备下的接驾仪仗,皇上还没下船就命人传令撤了,恐怕也并不喜其太过张扬吧。”
“陛下素日秉节持重,虽喜用能臣,但又时时谕下慎始敬终,并不喜冒进贪功、奢靡铺张之臣,时常当朝叱退轻浮大臣。便如贺大人,不也是敏于事慎于言,朝乾夕惕的吗?”
贺知秋慢慢摇着扇子笑道:“庄大人,是你问我的意见,我也就猜猜罢了,至于是不是,安敢妄测上意呢?不过各抒己见罢了。”
有人道:“敢为人先是有了,为君为国不计私利就有些商榷了。听说他借着津海卫这港口,赚了许多。他外祖家盛家海商,靠着他大发特发,三个儿子都是裙带关系上来的。”
范牧村忽然正色厉声道:“列位慎言,那都是有确实战功的。吏部兵部议的功,朝廷下的封赏。陛下圣明,一贯赏罚有道,何曾以天子喜怒任命官员?再则去岁,有御史参临海侯贪赃不法。李梅崖大人亲自来查了一回,李大人素日刚直暴烈,讨恶如霆击,细细查过,最后不都证明了临海侯清白正直,一毫未贪?若真查出不法事,李大人岂会同流合污。切莫再背后论人是非,褒贬有功之臣,此大不慎也!”
一时众人都沉默了。
贺知秋却起身笑着和范牧村道:“这里待久了,十分困倦,不若咱们出外走走散散心去。”
两人相携果然肩并肩走了出去。
几个青年翰林看着他们走远了,前边失言被批评的那位才道:“说得这么大义凛然,那李梅崖与临海侯有仇是没错,但他只是御史,又不精于经济之道,这账面上未必能算得过那精于商贾之道的临海侯。或恐被欺瞒了也未可知,这朝野私下议论的都不少,如何偏只揪着我们一言半语的不放呢。”
有位老成些的翰林学士笑道:“我倒是听说过小道消息,昔日贺少卿家贫,中进士前曾受过临海侯资助的,他本人也并不如何避讳这一段往事的。”
“果真如此?”众人纷纷议论:“那就难怪了,原来是有恩义在,倒也不好让人说他忘恩负义的,那如何立身朝中呢。”
“那范大人一贯少言寡语,如何也替临海侯说话?”
庄之湛笑着道:“是你失言在先,说什么裙带关系。你们倒忘了,范家乃是太后娘家,虽说如今没落了,想来陛下还是念着这情分,重用着范大人的,不仅封了探花,放出京去铺垫几年,履历好看了,又提拔回来了。你还偏只捡着裙带关系说,这岂不是当着秃子骂和尚吗?”
一时众人恍然大悟,全都捂着嘴笑起来。
又有人道:“但贺少卿虽为少卿,大理寺卿病重许久了,大理寺都是他主理,他平日就善体上意的,所说也是有些道理的。”
庄之湛道:“津海卫究竟事业如何,下午看看学堂也就知道了。闻说因着不是科举正途,招不到什么正经秀才,学生多是军户、百工匠户之子,得从识字教起,因此学问上竟考不过女学生。但贵在人多,用得上,也算教化民众一桩美德了。”
有人摇头道:“都已缺学生缺到连女学生都招了,便是有用,也是有限。反倒是白白背了那扰乱乾坤,有伤风化的罪名,何苦?陛下若是真要推行到各州府,各州府可没有临海侯的威名,谁能扛得住?”
庄之湛道:“贺大人也说了,陛下看重的忠勇勤勉,敢为天下先,就凭这敢招女学生的惊世骇俗之举,咱们确实比不上了。”
一时众人又都笑了起来,纷纷道:“庄状元说得极是了。”“确实不敢撄其锋。”“这就让他在先吧,我们哪有这胆气扛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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