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道:“世子捐给工部那十万两银子的事哪里兑的?”
盛安回道:“世子在咱们家的银庄柜面上开的银票,没说用来做什么,前些日子确实是工部那边派人来兑,说是先提一万两银子走,都足额兑了。”
盛氏想了下吩咐:“你去把世子身边的春溪叫来,莫要惊动了世子。”
盛安立刻出去,不多时果然把许莼身边的小厮春溪叫了过来,春溪已十六岁,人机灵老实,也是盛家的世仆,家人都跟着船出海的,他上来便拜见盛氏:“夫人。”
盛氏便问他:“世子那十万两银子,是经了谁手捐工部的?”
春溪满脸茫然:“工部?不曾见,世子是在咱们荣庆堂提了十万两银子,但是他亲自送去了京兆府那里,说是要给贺兰公子赎身脱籍的。”
“……”,盛氏料不到问出来这么一句,定了定神问道:“他见过贺兰公子了?”
春溪道:“是呢,去了船上,并没让小的上船,小的只在岸上牵马伺候等着的,回来那天看世子面色不好,我还问世子是不是没看上,世子脸色很难看,还笑了声说:是人家看不上我,我算什么呢,不过一纨绔蠢物罢了。”
盛氏:“……”
春溪又道:“世子那天似乎很受打击,唉声叹气了几天,也不去吃酒听曲了,也不玩斗鸡打球了。在家倒是发奋翻了几天书,后来又说自己不是那看书的料,又丢开手了。”
“夫人也知道,世子想来想一出是一出,那天命小的去找柳升大爷那边,攒了个局,好像请了京兆尹府那边的书办吃饭,打听如何给贺兰公子脱籍,听说因着是犯官之后,很难脱籍的。但那书办就给世子指了一条路子,说只要能说动了府尹大人,那就行。说是府尹大人如今正为京兆府的钱粮亏空发愁,若是能替大人分忧,脱籍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世子后来果然去荣庆堂取了十万两银票,让小的辗转送给那姓马的书办了。”
盛氏这下明白了:“想来贺兰公子知道了此事,又不好退这银子,他到底是名将之后,京里想必还是有路子,便替世子捐了这银子,又替我讨了这诰封。”
春溪直愣愣的,盛安连忙宽慰道:“世子若是知道十万两就能给夫人讨个诰封,定然也不会心疼这十万两的。”
盛氏面上微微带了些惆怅,没说话,只吩咐春溪道:“回去伺候世子,不要和他说我问过你,只当我不知道这事。”
春溪老实应了下去了。
盛安看着盛氏脸色道:“不管如何,世子仗义,也算是孝敬了夫人,夫人也就当世子孝心,和世子缓一缓关系……”
盛氏微微摇了摇头,只道:“不必,你管好,莫要让他知道我知道了。和荣庆堂那边说,这十万两由我垫上,另外再支两万两银票,命人送去边疆给贺兰公子,祝他前程远大。”
盛安心下微叹,但仍是拱手应了,又问盛氏:“夫人得了诰命,实是大喜事,我已命铺子上下都赏一月月银了,可是也要遣人回去告诉太公、大老爷才是。”
盛氏微微一笑:“阿爹若是知道这是莼哥儿孝敬我的,不知道有多高兴,你派个伶俐人儿回去报喜吧。”
盛安笑道:“太公和大老爷一贯宠世子的,这一说,怕是又要给世子塞银子了,就怕国公那边又惦记上了。”
盛氏道:“他们是拿莼哥儿当自家子弟爱着,莼哥儿其实心里有数着呢,今天国公找他要银子修园子,他直接当着太夫人的面就推了。其实莼哥儿用度是很知道分寸的,比起他几个表哥来,他可算是俭省得不得了了。”
盛安笑道:“那倒是,这也是京里风气保守,世子不敢太铺张了,免得招了人眼。”
盛氏又问:“哥儿回房了吗?”
盛安笑了声:“夫人是知道世子的,我听说内院老太太赐下了两个丫头,正等着给您问安,世子回院子看了眼看到多了两个丫头,拿了几件衣服抬脚又出去了。跟着伺候的家人已回话了,说没去别的地方,只在竹枝坊那边留着呢,世子如今也没去那些风流之地了,只在竹枝坊那里,有时候画几笔,不过应该就是无聊。都说人闲生事,夫人不若带他在身边,哪怕教他经营铺子……”
盛氏满面疲惫,挥了挥手:“不要再提此事,商贾之事,京里高门都视为下流,世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我带他行商贾之事,他以后没法在人前立足。老夫人和国公爷那边也敷衍不过去,便是世子自己……也未必乐意学这些。罢了,索性如今无论如何,总能保他一世吃穿不愁,他开开心心的,也就好了。”
盛安到底是盛氏的心腹掌柜,不比他人,仍是低声规劝道:“哥儿还年轻,总要慢慢教养,老太太尚且知道安排几个丫头,不若咱们在盛家挑个庶女……”
盛氏摆手:“不必如此,国公府还不是我做主,何必让家里女孩儿来白给人糟践,嫌我受得气还不够……”她眼圈忽然一红,不知为何心里酸楚,许是今日竟然得了儿子孝敬的诰命,哪怕是阴差阳错,她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虽则平日里性格刚强,此刻竟也有些哽咽:“再说哥儿如今这般,没个定性,也不知他忽然找男倌,是不是真的忽然好起南风了,如果这般,岂不是对不起家里的哥哥弟弟们,让个好姑娘来守活寡。且再熬熬,等到哥儿承爵定性了,也就好了。”
盛安不敢再劝,只能拱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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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莼走到了竹枝坊这边的房子,这边他为着在外边玩乐痛快,悄悄用自己的钱置办了一处房子。
胡同极深,房舍精洁,明窗静几,花竹萧疏,他自己亲自指点着下仆收拾得极衬意,养了一房家人在这里伺候着。因着怕老太太和父亲那边说,都瞒着,这处地方连柳升也不曾告知,只几个跟着的小厮和护卫知道。
有时候在外边喝酒晚了,或是心里不痛快了,便让小厮那边国公府那边就说去国子监读书了,在国子监这边又说家里有事,两头骗着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清静几日。
但他倒也知道这事必瞒不过母亲,毕竟用的是盛家这边的世仆,这房子买下后,胡同左右邻着的房子立刻也被买了下来。平日里他过来,跟着他的护卫们便去了那里住着,他知道那必是母亲的吩咐,也没有说破。自己在旁人眼里是肥羊无疑,因此护卫跟得紧也是应该的,在闽州那边的几个表哥,进出那更是护卫成群,浩浩荡荡。
如今他身边已是低调多了,只平日跟着四个小厮全都是盛家训练好了送过来给他使唤的。
他进了院门,看门的盛老六上来牵马笑道:“少爷今儿怎的过来了?不是说公府今日有宴?”因着在这边是隐名住着,这边的家人只称呼他少爷。
许莼闷闷将马鞭扔给他:“烫点黄酒来,让六婆炒几个小菜,今儿宴席,压根没吃饱。”
盛老六连忙道:“正好昨儿发了海参,做个葱烧海参吧?还有海货行那边送来的鳆鱼,我看够大,一头的,就留着了,可巧少爷过来了,用玉米和鸡汁、豆腐煨上如何?再炒个清炒豌豆尖儿、春韭炒河虾,烫个肉燕。”
许莼漫不经心:“让六婆看着做就行了,六婆手艺好,怎么做都比咱家那宴席上的好吃。”
盛老六噗嗤笑了:“镇国公府上那些世仆,我可听夏潮说过了,银钱过手,必要揩油,吃得比主子们还好呢,他们几个跟着您,可没少被他们讹的,据说连叫个门都要塞钱,幸好少爷如今在外边住的多,不然他们的月钱只怕都不够填那些奸猾奴才的。”
许莼忍不住也笑了:“夏潮还是这么管不住嘴,小心被老太太听到又罚,上次他跟着我陪祖母去上香,你不知道他可有多促狭。”
“当时祖母和大姐姐正说话,大姐姐拿了一盒珠子给祖母,说是姐夫买给她打首饰的。因着老太太身边的巧荷最擅长穿珠子,就想让巧荷帮忙串个璎珞。祖母只打开了那匣子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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