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建成后,州县创办的公办学堂里头毕业的优秀学生,可推荐考入京师学府内,就读三至五年不等,有机会荐举为六部任事官。”
范牧村吃了一惊,这岂不正就是庄之湛前日所极力劝谏的?新式学堂出来的生员,能够直接入朝为官,那科举几乎就废了。他看谢翊当时温声劝说庄之湛,仿佛虚心纳谏,没想到却早已立心已定,想也知道这所京师新式学府一旦建成,将如何轰动士林,如今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庄之湛,待回到京里,那就是惊涛骇浪了。
皇上不让临海侯来做这事,却让他这个表弟来主持,众人自然是认为这是皇上的意思。而范家为河东世家,诗礼传家,誉隆望重,他来主持修这个学堂,那范家就是站到了士林的对面了。
范牧村心念数转,知道皇上仍要保护临海侯,不舍得他受天下士林攻讦,这才选了自己这最合适的棋子。没有直接下旨,而是私下询问,这也是给了自己退路,若是自己不接……
他看了眼一旁的贺知秋,他盯着他,微微颔首,显然是示意他不要错过。这样的机会在贺知秋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抓住的。
皇上……虽然比从前温和多了,不似从前总是一股郁郁之气,但这行事仍然和从前一般,仿佛给了你路选,但是你没别的路可以选,只能往他安排的路上边迈步走去。若是一退,那便从此再无君前立身之地了。
谢翊含笑着问他:“如何?也不必急着答复,你回去想想也行。”
范牧村却已正色拜下道:“臣披肝沥胆,为君分忧,请陛下放心。”
谢翊仿佛早知他一定会同意,微微点头下了一子:“东野出去一次,果然比从前长进多了。”他看着贺知秋笑道:“难怪你下棋不如他了,从前朕和他对弈,也很难赢的,他当断的时候,还是很能下得了决心的,倒白白浪费朕一番铺陈。”
贺知秋只含笑道:“这样利国利民的学堂,臣等悠然向往,东野岂会不应。”
范牧村道:“臣还寸功未立,当不得陛下夸奖,等臣下去和见微兄商量个章程草折出来,再给陛下奏报?”
谢翊道:“妥。”
他吩咐道:“所设专业与各地要有区别,增加法理经史课,如四书五经、历代史、诰制、章奏、诗文、刑律等,这是为了入朝做准备。另外,文事如礼、乐、书、数、天文、地理,武备如兵法、陆战水战海战,技击、射御都要设,艺能则设工科、物理、机械、冶炼、医科、药科等科目。”
“总之,朕要大而全,朕要天下顶尖人才,都以考入此学堂为荣。”
“古者圣王制礼法,修教化,三纲正,九畴叙,百姓大和,万物咸若。”
“九畴者,治天下之大法,这所学堂,便命名为九畴学府,学子们习九畴,治天下。”
作者有话说:
注:古者圣王制礼法,修教化,三纲正,九畴叙,百姓大和,万物咸若。——周敦颐《通书·乐上》
第197章 太平
次日天气晴好, 辰时,天子巡幸津海卫机械厂。
龙辇浩浩荡荡到了津海机械厂的时候,路边船坞上观者如堵, 幸而被禁军都牢牢拦在了外围, 但高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等入了机器局二门, 许莼带着机械厂的中层骨干都站在大门内侯驾,大礼参拜。
谢翊下了辇车, 说话道:“起来吧。”
许莼上前道:“臣为陛下导引。”
谢翊微微一笑,只沿着水磨石的路向前走着,一边东张西望着笑问:“给朕都说说罢, 这地方挺大——还派了军士把守么?”一众扈从臣子都跟在后头。
许莼含笑先导引谢翊到了照壁后有一面粉墙上, 绘了整个机械厂的简要地形图, 他手里持了个长竹竿点在上头:“陛下也看到了, 外边就是船坞,通往码头,修了天后宫, 新船下水,得捧了龙骨祭天后娘娘,这才能平平安安。”
“另外修了泥船坞和造船厂和材料仓库, 为储积材料之所。整个机械厂内部共五百亩地,如今还想着再扩建些地方, 正在筹办中。”
“中间设的是议事厅,以及文书房、制图房、库房、会客厅、食堂、工人宿舍、教习宿舍等, 都设在中间这一圈儿了, 东北方为生铁厂、木工厂、熟铁厂、炼钢厂, 这是方便矿石、木材等原材料从港口运来在船坞, 直接就卸货后进行加工。”
“正北这一片儿连着修了炮厂、火器厂、蒸汽机厂、汽锤厂、汽机锅炉厂、纺织厂、农机厂等。弹药鱼雷厂和火药库在最远的山后边, 因着危险,因此修得远离人烟处,以防失火,平日也派着一营的士兵把守着关口,不让闲人进出。”
“西北方是制书坊和印书厂,目前主要是印教材为主,还印一些年画历书,还挺赚的。整个厂房这东西两边各修了一座望楼,都安排了士兵每日瞭望巡逻,工匠进出都要凭铜牌进出,禁止外人窥探。”
谢翊饶有兴致问:“朕见过折子,蒸汽机能自己做了,铁甲船小火轮里外也都能仿照着做了,比外边买便宜。”
许莼道:“是,托皇上弥天之福,建起来没多久,咱们就自己试着做出了蒸汽机。又把人家的洋船拆出来仔仔细细看过了,锅炉管、单气缸的蒸汽机,明轮、锅炉、气缸配件,全都是咱们自己打造出来的。今年终于自己做出了第一艘咱们自己的船,两层的一艘船也不过花了纹银八千两,要知道咱们整艘船买,一艘船可是十万两银子呢。”
谢翊看他说到赚钱上,面上越发眉飞色舞,心里只是暗笑。
许莼道:“虽然能自己造,但是确实力量少,机器未全,工匠也没这么多,尚且不能大量生产。”他面上有些遗憾:“学堂的学徒工都日以继夜的做,也只将将造了一艘主力舰。但也省力许多,如今我们可以从西洋购他们的一些现成的器材,咱们自己组装,一是省钱,二则造船快,虽需费比自己做要稍多,但无论如何已比整船让他们狮子大张口好多了。”
方子静却问道:“据我所知,洋人卖给我们的,都不是最先进的技术,他们也是淘汰了的船才修一修翻新下就卖给我们的多。我与雷尚书说起来,都深为忧虑,若我等与西洋诸国有衅,对方便将这些船炮禁卖我国,则弹药无着,如何对战?”
谢翊道:“记得之前市舶司上过折子,如今露西亚国、香鸢国、樱月国,都是从琴狮国购买的船舶,如今琴狮国忽然带着军舰在我朝海疆外巡游,此事诚可虑也。”
许莼扬眉笑道:“陛下远见卓识,洞见千里。正如武英公所说,琴狮国掌握了如今最先进的船舰、炸炮技术,却秘而不宣。幸而贺兰将军之妹,贺兰小姐带着商队深入琴狮国,私下购买了不少先进的蒸汽机等制船零件以及制船的洋书让人带回来,此外,还为我们千里迢迢招徕人才,重金聘请了一位琴狮国的学校老师、一位香鸢国的海军中尉来为我们做制船教习,负责制船事宜。”
“我们能自己制船的消息一传出去,洋人立刻松口降价了!”
谢翊道:“贺兰氏满门忠烈,贺兰静江为国守北疆,其妹贺兰小姐以女子弱躯,不辞辛劳为民渡远洋求购重器,聘请讲习,不可不旌表之,庄之湛。”
庄之湛原本正在盯着那舆图出神,忽然听到皇帝召唤,慌忙上前道:“臣在!”
谢翊道:“今日后卿回去替朕拟道旨意,嘉勉贺兰兄妹二人,赏贺兰千金县主封号,卿亦当为之作赋,旌表其忠义,以为天下妇人之表。”
庄之湛连忙道:“臣领旨。”
谢翊点头,问许莼:“先看火炮厂吧?”
许莼往前行,身躯修长,走起路来仿佛带着风一般,利落干脆,偏人又年轻俊秀,举手投足仍然显着优雅和敏捷,他声音里仿佛总带着笑意:“陛下,您先请上步辇,臣为您引路,往这边走。咱们可以先看炮厂的铸造炮管的车间,然后顺路去火器厂,再绕去看看纺织厂、农机厂,回转到大门,直出去船坞,登船出海,看水师营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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