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获得了加倍的作业。
“陛下,”前脚送走郑太傅,后脚陈敬推开暖阁的门,压低了声音道,“太后正在来仁明殿的路上。”
“朕就知道母后会来……”齐子元半趴在书案上,正对着厚厚的《资治通鉴》发愣,闻言慢慢坐直身体,满脸无奈,“母后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消息灵通。”
“陛下要是不想见太后,不然……现在就去永安殿,或者干脆请太上皇过来?”陈敬瞧见齐子元的样子,思索着开口,“太后就算想说什么,有太上皇在场多少也会顾忌。”
“唔,有道理,”齐子元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陈敬你变了,出这样的主意,也不怕被母后知道。”
“奴婢只想替陛下分忧,”瞧见齐子元的样子,陈敬也跟着笑了一声,而后问道,“那奴婢去请太上皇?”
“算了,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总有皇兄不在的时候,母后这面肯定还是要见,”齐子元端起手边已经凉透的茶盏浅浅喝了一口,脸上的笑意散去,神色认真起来,“今天早朝是朕自登基以来第一次主动做的决定,其后的种种,自然也该自己来面对……朕有这个准备。”
看着面前少年认真的样子,陈敬怔了怔。
从登基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那个穿着冕服一脸懵然的小皇帝好像不知不觉间就成长了起来。
而这期间付出了多少,有又多少无奈,自己作为贴身内侍,最清楚不过。
在心底叹了气,陈敬躬着身开了口:“奴婢去殿外迎接太后。”
“好。”
齐子元应了声,合上面前的《资治通鉴》,顺手捞了本奏章看了起来。
等到周太后进门的时候,齐子元已经看了一会奏章,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周太后脸上微微停留了一瞬,而后才站起身,弯起眼睛笑眯眯地行礼:“母后。”
“哀家来的不巧,打扰了皇儿处理朝务,”周太后说着话,目光扫过齐子元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苍白的脸,立时皱起眉头,“不是说病已经好了,皇儿怎么看起来还这么憔悴?”
“病确实是好了,”齐子元说着话,走过去扶着周太后落了座,适时解释道,“昨夜处理了点堆积的朝务,睡得有些晚,待会吃过午膳睡一会就好了。”
周太后回过视线,看了眼堆满了奏章的书案,语气放和缓了些,又带了点无奈:“哀家知道朝务紧要,但皇儿病才好,还是应该多注意身体。”
“母后说得儿臣记住了。儿臣近段时间忙着处理朝务,一直没空去慈安殿探望,现在还要母后来担心儿臣的身体,”齐子元给周太后倒了茶,奉到她手里,“瞧着母后也清减了许多,更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
虽然在许多事上齐子元都无法认同周太后,却从未怀疑过对方的目的和动机——一个母亲对唯一的儿子近乎本能的爱。
因而尽管知道那一切都是给予原主的,作为受用者,齐子元还是愿意在适当的程度上给与一些属于儿子的回应。
“皇儿……”周太后捧着茶盏,目光凝在齐子元脸上,半天才发出一声感慨,“皇儿长大了。”
类似的话在登基那天齐子元也听过。
只是那时候他刚穿过来,面对自带威严的周太后只有惶恐和担心暴露身份的忐忑,并不能体会她看着数年不曾见面的亲子身穿冕服坐上龙椅成为天下之主的心情。
而现在,经历了这几个月,虽然不算朝夕相处,却多少能明白对方的心情。
齐子元回身在对面的圈椅上坐下,看着周太后喝了口茶,才缓缓开了口:“母后今天来,是为了春闱的事儿?”
周太后端着茶盏的手微顿,一双眼里是分明的讶异。
齐子元知道那是为什么——先前不管是宗亲的事儿还是大婚的事儿,自己都端了一副懵懂的样子装傻充愣地拉扯,今天突然这样直接,多少有点猝不及防。
“母后,以宋清为此次春闱主考,是儿臣翻遍了历届春闱的文书,又看了百官们的奏章后深思熟虑的决定。”见周太后捧着茶盏不说话,齐子元又开了口,“宋清学识渊博、秉性正直,又是寒门出身,一路从乡试到殿试最后得了状元,最是能理解这些举子们的心思,满朝上下再没人比他更合适做主考。”
“若只论才学和过往经历,他确实做的了主考,”周太后放下茶盏,看着齐子元,“但皇儿,这宋清背后……”
“母后担心宋清是皇兄的人?”齐子元截断了周太后的话,反问道。
“若只是哀家担心倒也罢了,”周太后皱眉道,“皇儿可知道,今日早朝过后宋清径直去了永安殿。”
“宋清要真是皇兄的人,暗中想和皇兄有什么联络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母后发现,”齐子元并没多惊讶,反而托着下颌思忖道,“皇兄退位数月都相安无事,偏偏这时候宋清跑了趟永安殿……大概是和母后一样不理解为什么朕会选了他做春闱的主考。”
“哀家知道这段时日皇儿和太上皇走得近,也乐得见你们兄弟融洽。但皇儿,身在帝王家,有些时候不可太过天真。”见齐子元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周太后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先前不同意借助宗亲的势力也就罢了,大婚的事又一时半会定不下来,若是这个时候再让宋清这些人起了势头,后果不堪设想。”
“母后眼里不堪设想的后果……是皇兄会借助宋清拿回皇位?”齐子元给自己倒了盏茶,“那儿臣倒是有些想不明白,您说为什么皇兄不在刚醒来的时候就动手呢。”
周太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拧起眉头,却没回答。
齐子元也不在意,喝了口茶,继续说了下去:“皇兄在位多年,在这朝中既有宋清之类精明能干的亲信,又有掌管宫禁宿卫的岳丈许励,外祖江深老将军更是手握重兵。相反我们母子……那时我刚登基,因为常年在乾州,连朝臣都不认识几个,母后更是多年来一直困在这深宫里,背后虽然有个周家,却也不是全然和我们母子站在一起的。若皇兄那时动手……”
“他那时动手未必就能成功,”周太后终于开了口,“江家虽然手握重兵,可是北关偏远,调兵会都城并不是容易的事。至于许家,淑德皇后早逝,这段姻亲也跟着名存实亡,而许励为人心机深沉,最擅左右逢源,并不值得信任。至于宋清之流虽然能干,到底出身寒门根基不牢。除了这些,齐让虽然在位多年,这朝中的文武群臣,未必就站在他那里。”
“不站在皇兄那儿难道就一定会站到我这儿?”齐子元微垂眼帘,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两声,“父皇虽然只有皇兄和我两个儿子,祖父却并不是只有父皇一个儿子,更或者,如果想的话,这江山也不一定非要姓齐。”
这话从一个皇帝嘴里说出来,简直令人震惊,周太后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开口:“你想说什么?”
“其实母后明白我的意思,也明白皇兄的意思,不然当初又怎么会按着皇兄的意愿,用秦远了结了刺杀案,”齐子元道,“皇兄没有一举成功夺回皇位的把握,您也没有能了结他的信心,与其我们兄弟相斗让别人得了可乘之机,不如让我先坐稳这个皇位,保住大梁的江山社稷。”
“……是,”周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承认了齐子元的猜测,声音也低了几分,“既然皇儿清楚,齐让当日没动手只是因为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就更不该再重用宋清等人。”
“可是母后,我不用宋清他们,又该用谁呢?”齐子元轻轻叹了口气,“母后您出身周家,最是知道这些世家大族的腐朽,世家子弟凭借着恩荫,随随便便就可以入朝为官,若是再让他们去做春闱的主考,寒门子弟又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呢?”
周太后张了张嘴:“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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