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让凝眸看了他一会,咬了咬下唇,垂下眼帘继续往伤处上药。
这瓶止血的药粉是江维桢亲手所配,每每外出都会叫齐让带在身上,尤其这次到龙首山来有去围场的打算,倒是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发挥用处。
眼见伤处流出的血越来越少,最后终于止住,齐让又洒了一层药粉,才又低头从里衣的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料,将上了药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包好:“暂且这样,待会回去了再让维桢处置。”
“我看这样就可以了,江公子就算是神医,处置皮外伤也不过这样了吧,”齐子元看了看自己的右臂,抬头朝齐让弯了眉眼,“幸好有皇兄在。”
“是我疏忽了,”齐让拉过齐子元的右臂,仔细看了一番,确认没有血迹洇出后才稍稍放心,站起身将齐子元也从地上扶了起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幸好没有别的伤。”
“要是没有皇兄,我这条小命说不定都不在了,”齐子元说着,看向一左一右守在那行凶者跟前的近卫,“怎么样?”
“禀陛下,已经没了气息,”回完话,突然两个近卫都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护卫不利,请陛下治罪。”
“朕又没什么事,有什么可治罪的,”齐子元摆了摆手,“起来说话,朕现在的手臂也不方便来扶你们。”
两个近卫对视之后,站起身来,朝着齐子元深深施了一礼。
“你们……算了,”齐子元转过头,朝地上的尸首望去,“能认出是谁吗,怎么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来刺杀朕?”
“禀陛下,此人衣着破烂,身上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近卫回道,“一时还不能辨别其身份。”
“不知道是谁……”齐子元歪着头思索道,“是别人买的凶,那怎么买一个这样的?”
齐让一直敛着眉没说话,听见齐子元这句话,抬眼看了过去:“怎么?”
“既是想要刺杀我,总要找个身手了得的,然后小心谋划,寻得一个可乘之机,以求一击必中,”齐子元撇了撇嘴,“这人虽然出现的突兀,但身手实在不怎么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来当刺客的。”
见这人居然如此认真地分析起刺杀自己的事,齐让忍不住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具尸首上:“这里毕竟在行宫之外,先尽早回去,后续再行调查。”
“好,”齐子元应了一声,见那两个近卫已经利落地上前去收拾那尸首,便也没再多言,回转视线发现齐让在看着自己,“怎么了?”
齐让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坚定:“我背你。”
“嗯?”齐子元睁大眼睛,“皇兄,我伤的是右臂,走路没关系的。”
齐让顺着朝他的右臂看了一眼,眉头轻蹙:“但……”
“皇兄若是不放心的话,”齐子元伸出完好的左手,拉住齐让的袖口,“让我拉着就好了。”
齐让微垂目光,看着勾着自己袖口的两根修长的手指,内心几近犹豫之后,终于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第八十六章
起初的时候,齐子元对右臂上的伤口还不以为意,一路向下走着,照例和齐让说说笑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直到说到兴起,抬起右手比划的时候,牵痛了伤处,才忍不住轻轻地“嘶”了一声。
不出所料地迎来了齐让的侧目:“伤口痛了?”
“唔,还好,”齐子元低头朝右臂上看了一眼,见衣料还好好的没有渗血的迹象也不放在心上,“江公子这药粉确实有效,刚一路走过来,我都忘了自己还受了,这才忘形扯到了伤口。”
“再有效也还是要养上一段时间才能痊愈,”齐让说着话,余光瞥见那道已经处置的很好的伤口,眉头不自觉又皱了起来,“饮食起居总要受些影响。”
“反正这几天养在行宫,也没什么要处理的朝务,伤口愈合之前,我会尽可能少用右手,用不了几天就好了,”齐子元扯着齐让衣袖的左手轻轻晃了晃,“其实想想已经很是幸运了,虽然莫名其妙地遇到了刺客,只是划了这么一个小口子,性命无忧,而且……”
他抬头看了看已头顶愈发明媚的太阳,弯了弯眼睛,笑着看向齐让:“我们今日出来是为了看日出的,日出看到了,受点小伤也没什么关系,就当是不小心被树枝划的好了。”
“你啊,”齐让沉默了一瞬,最后也弯了眉眼,语气里带了无奈,也带了宠溺,“倒是乐观。”
“其实不是我乐观,这伤要是落在别人身上,甚至皇兄自己身上,你都不会觉得有什么紧要,却因为是伤在我身上,又是在你的眼皮下受的伤,皇兄才一直沉着面容、皱着眉头,”齐子元歪头想了想,而后用打趣的口吻道,“皇兄这算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齐让微顿,而后轻轻点头,“这么说倒也没错。”
他如此坦率的承认,倒让齐子元十分意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回应,只愣愣地看着身旁人的侧脸。
其实一开始他是不太确认的,但是朝夕相处间,感受到的关爱和呵护是做不得假的,不光旁观者看得出来,当事人其实更是最清楚的。
只是有些事情若是在不合适的时机摊开来说,很多事没有解决,蓦地开口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确是无法预估的。
既如此,还不如就保持现在的安宁,至于以后……反正齐子元行事一向讲究,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么想着,齐子元也不再困扰要如何回答,牵着齐让的袖口,继续向前走去。
然后就被突然地攥住了左手手腕:“当心脚下。”
“嗯?”齐子元低下头先朝左手看了一眼,才看见脚下那支拦路的枯树枝,大步跨过去后,又开口,“谢谢皇兄。”
“没事,”齐让说着话,缓缓放开了右手,目光在空落落的掌心停留了一瞬,才又无事发生一般开口,“继续走吧。”
“好。”齐子元又伸出手,拉住了齐让的袖口,却仿佛还能感觉到左手腕间残留的触感,让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腕,犹豫了一瞬,手指悄悄探进宽大的袖口,寻到那只微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
齐让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扭过头来看向身边的人,对方却仍看着脚下的路,神色自若的好像无事发生一般,只有微微发红的耳根暴露了主人的心迹。
齐让眸光微闪,面上没有任何变化,藏在袖中的手却已将齐子元的手十指紧扣地反握住,而后才继续向前走去。
剩下的路程竟谁也没再说话,就这么一路走到了西角门,看着早已候在跟前的陈敬,齐让才终于放开了齐子元的手,朝着行礼问安的陈敬点了点头:“维桢他们呢?”
“许小公子醒来后不见陛下和太上皇,猜到您二位没有带他就去看日出了,闹了一小会,被江公子哄去了南边的鞠球场,”陈敬回道,“现下正玩着呢。”
“果真跟皇兄说的一样,”齐子元笑了一声,“兴致起的快,散的也快。”
“可不是,奴婢刚瞧着他们玩了一会,这许小公子年纪虽小,精力可旺盛的很,好半天了也不见他累,”陈敬一边说着话,一边引着他们二人进了角门,蓦地抬头,瞧见了齐子元手臂上包裹的衣料,不由讶异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一点小伤,”感受到齐让看过来的目光,齐子元摸了摸鼻子,回手指了指不远处跟着的近卫,还有被他们用两根树枝一路抬回来的尸首,“在山顶上出了点变故。”
“这是……”陈敬的目光在齐子元右臂和那尸首之间来回转了几圈,好半天才道,“刺客?”
“是,”齐让回过视线,朝那尸首看了一眼,淡淡开口,“派人去把维桢叫回来吧。”
“是……”陈敬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神情还有些慌乱,“那陛下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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