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忘了,”齐子元拍了拍额头,“那皇兄,再见。”
“嗯,”齐让点头,转身向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我待会让维桢过来。”
齐子元下意识想拒绝,但迎上齐让的目光,又点了头:“好。”
陈敬恭恭敬敬地将齐让送了出去,不多时又迎了周太后进来。
“母后,”齐子元从软榻上起身,“天气这么热,您怎么想着过来?”
“听说皇儿今晨召了太医过来,哀家不放心,便过来瞧瞧,”周太后还没入座,目光从齐子元身上扫了一遍,蹙起眉来,“皇儿怎么瘦了这么多?”
“这不是入了夏,天气热了就吃不下东西,”齐子元引着周太后落座,自己又坐回了软榻上,“太医来瞧过,也开了进补的药,母后不用担心。”
“瞧见皇儿这样,哀家又怎么不担心,”周太后说着,示意一旁的侍女把手里的食盒递给陈敬,“哀家让人煮了乌梅汤,让陈敬给你盛了喝些。”
“好,”齐子元应了声,朝陈敬点了点头,“正好我这会有些渴了。”
事先冰过的乌梅汤,酸甜可口,还带了淡淡的桂花香。
“这样的天气喝一碗倒是合适,”齐子元浅浅喝了一口,便放下了碗,“劳烦母后了。”
“上次还蹲在我膝前撒娇,”太后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道,“今日怎么这般客气。”
“因为我以为母后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齐子元声音低了几分,“我执意任用宋清,结果落得今日这般局面。”
“哀家当日既然选择支持皇儿,也没有今日又回头怪罪的道理,”太后说着叹了口气,“事情落得今日的局面,也是难以预料的。”
“可不是难以预料,”齐子元垂下眼眸,“我还以为只要我尽心竭力,便能够有个好结果,谁想到出了舞弊的事儿,还搭上了宋清的命。”
说完他掩住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那个宋清……”周太后看着他,试探着问道,“皇儿觉得他到底是不是畏罪自尽?”
“我?”齐子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有京兆尹和三法司在,总能查的清楚。”
周太后点了点头,思绪转了转,又问道:“哀家听说,你已经下旨让人押冯安平等一干人等来都城了?”
“不是说案子有决断前不能外传,怎么这么快就传到母后耳中了?”齐子元皱起眉,却还是回道,“那个冯谦是个一问三不知的,舞弊案到底如何,只能等审过冯安平再说。”
第六十八章
周太后听完应了一声,端起先前陈敬奉上的茶盏喝了一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齐子元凝眸看了她一会,垂下视线看了眼面前的乌梅汤:“母后今日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什么?”周太后抬起头,和齐子元对上目光,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说冯安平?”
“外祖母虽然不在了,母后和冯家的亲缘总还是在的,论起来,母后都还要叫冯安平一声表哥,”齐子元伸出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描划着碗上的纹路,“儿臣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母后让人送来的画像里也有位冯家的姑娘?”
“哀家先前确实十分属意冯家那个姑娘,她与你年岁相仿,才貌双绝、品行端正,又赶上冯谦中了会元,将来在朝中是个不错的助力,还有就是冯家在闽州当地是望族,但根基到底不在都城,也不用担心将来皇后母族势大成为威胁。”说到这儿,周太后轻轻摇头,“但哀家也没想到这冯安平胆子这么大,居然干出这样的事儿……那冯家姑娘人再好,也是做不得皇后了。”
齐子元动作微顿,轻轻捏了捏手指:“所以母后不是来给冯安平求情的?”
“我与冯家是有亲缘,平日里走动一下,偶尔给些关照倒是没什么,”周太后抿了口茶,语气冷了几分,“但他冯安平千不该万不该,为了给自己的亲子铺路,毁了我皇儿精心筹备的春闱。”
齐子元怔了怔,抬眼看着周太后:“母后……”
“别说是冯家这样的姻亲,就算是周家……”周太后放下茶盏,眉眼微敛,再抬起头时,目光又变得格外温柔,“上次哀家答应过的,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齐子元抬眼,迎上那双含着盈盈笑意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要说点什么。
其实一直以来,面对周太后时,他的内心都十分复杂。
起初的时候是生疏和畏惧,尤其眼见她在自己面前毫不犹豫地处置了秦远,更是多了小心翼翼,生怕暴露了自己冒牌货的身份丢了这条小命。
到后来逐渐的相处,畏惧少了许多,也多了尊重和关心,甚至偶尔也会撒娇抵赖,但到底没办法把这个在后宫中倾轧下成为太后的女人完全当成自己的妈妈,难免又带了防备。
就像是今日,纵使知道周太后对自己的关心和担忧不是假的,却又总会怀疑她会带了别的目的,或者是替朝中的人甚至周家来试探自己的态度,又或者是来替冯安平求情,直到听完她刚刚的话,又恍然大悟。
自己自然知道这段母子关系是假的,周太后却一无所知。
在她眼里,自己始终都是那个她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地生下来却又不得不早早分离的儿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也可能是一路支撑她在这吃人的后宫里坚持下来的原因。
因而对于齐子元先入为主的防备和怀疑,她反而才是毫无保留的那一个。
这么想着,齐子元不由觉得愧疚。
自己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份,却又不能真正地像一个儿子一样。
“母后,”他喉头哽了哽,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到了嘴边的却只有一句极轻的,“谢谢您。”
“怎么又开始和哀家这么客气?”周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你才是这天下的主人,这朝内朝外的事儿本来也该由你做主,又有什么可谢哀家的,哀家本也只是希望你能稳稳妥妥地坐在这皇位上……虽然春闱的事儿不尽如人意,但你所做得已经比哀家预期的要好得多。”
“我会好好地当好这个皇帝的,”齐子元认真保证,“您放心!”
“你是我生的,我自然放心,”周太后说着话,伸手摸了摸齐子元的头发,“那现在这乌梅汤能再喝点了?”
“好,”齐子元弯了眼睛,立刻端起盛着乌梅汤的碗又喝了一大口,“好喝。”
瞧见他的样子,周太后面上也又有了笑容:“就是这样开开心心的才好,你不知道刚哀家进来瞧见你的样子有多心疼?”
“让母后担心了,”差不多的话,再说出口的时候却认真了很多,齐子元一口气喝了一整碗乌梅汤,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他心情好了不少,也提起了不少精神,“儿子很快就能调整好,会和先前一样……不,会比先前更好。”
“哀家相信你,”周太后向后靠在椅背上,神色比刚才放松了不少,“不过你也不用太劳累,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等这些事了了,你也歇息一阵,远的不说,去龙首山行宫避避暑也好。”
“先前倒是有这个想法,皇兄还说到时候要带我去围场练练骑射呢,”齐子元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空碗,“现在……等过了这阵再说吧。”
“你……”周太后抬眼,目光在齐子元脸上停留了一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近段时日和你皇兄愈发亲近了。”
是肯定的语气。
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前段时日齐子元整日耗在永安殿也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这皇城里本也没有秘密。
对于周太后突然提起这个,齐子元也没多意外,毕竟一直以来齐让都是她的心结,即使这么久了,并没发生什么让她担忧的事情,但涉及到皇位,总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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