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114)
谢怜把戚容身上那套庄重华丽的悦神服剥了下来, 召出若邪, 缚了戚容就把他丢到一边,道:“你最好闭嘴少说两句。”
戚容道:“我又不怕你,你拿什么威胁我?”
谢怜道:“那你怕不怕花城?”
戚容的笑容终于卡住了一瞬。这一瞬,谢怜轻声道:“万一我什么时候心情坏了,说不定就把你交给花城, 请他帮我想个法子治治你了。”
闻言, 戚容彻底笑不出来了。
他悚然道:“他妈的,你好恶毒!亏你想得出来!你还不如把我交给郎千秋呢!”
事实上, 谢怜暂时是不会把戚容交给上天庭的。原因就是郎千秋。若是交了,郎千秋得知戚容下落, 即刻便会提剑冲过去要杀他。让不让他杀?头疼;万一杀了,下一步又会如何?也头疼。所以,上天庭目前是交不得的。这么看来,去找花城帮忙,似乎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他其实只是拿出来吓吓戚容罢了。毕竟,他已经打扰花城太多次了,每次一有什么事都先想到花城,总感觉有些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他跪在地上,开始用手一点一点去捡地面和棺底那些大小不一的粗糙颗粒。戚容转头,冲别的方向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那小孩可怜巴巴地道:“爹,你没事吧?你是不是被打的很痛?”
戚容阴阳怪气地道:“儿子乖,爸爸没事~哈哈哈。”
谢怜一边小心翼翼地捡着粉末,一边眼眶发红地往悦神服里放。那小孩悄悄爬过来,也帮着谢怜捡了一点。谢怜看到这双小手,抬头望他,那孩子小声道:“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打我爹了,放我们走吧。我们再也不来你家里偷东西了。”
谢怜心中一酸,强忍下去,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道:“我叫谷子。”
谢怜将所有骨灰都收齐了,包在衣服内叠好,重新放回棺材,合上棺椁,这才缓缓地道:“谷子,那边的不是你爹,是另外一个人,他被鬼附身了。现在是个坏人。”
谷子迷惑地道:“那不是另外一个人啊,我认得的,那就是我爹啊?”
戚容赞许道:“不错不错,划得来,捡了个便宜儿子!哈哈哈!”
谷子尚且年幼,一直与父亲相依为命,对戚容俯身的这具身体极为依赖,怎么也不会肯离开的,谢怜一时又想不到该怎么安置他,于是背了芳心剑,对着两具棺椁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左手提着戚容,右手抱着谷子,风驰电掣般地往菩荠村赶。
离开多日,回来时是深夜,那菩荠观门大开,香云滚滚,神台上香炉里插|满了香支,桌上也堆着些贡品。谢怜进了门,随意四下看看,随手从供台上拿了两个包子,一个给了谷子,一个则粗暴地往戚容口里塞去。这具身体可毕竟还是个活人,尚未死去,需要进食。戚容吃不惯,喷了口包子,似乎有点不放心,道:“我说!你该不会真的要把我交给花城吧??”
谢怜冷笑道:“你很怕吗?”懒得听他废话,转身去地上一堆咸菜坛子里东翻西找。戚容嘴硬道:“我有什么好怕的,该怕的是你,身为神官,居然跟这种绝勾勾搭搭的。你……”说着说着,他忽然目光一凝,锁定在一处。原来,谢怜一弯腰,从胸前的衣物里滑出了一样事物。
那是一枚晶莹剔透的指环。戚容紧盯的,就是这个。
谢怜没注意到他目光,戚容却在他背后,面露怀疑之色。过了一阵,他道:“太子表哥,你胸前那是个什么东西??”
谢怜本也不打算理他,但戚容提到的这枚指环却是他有点在意的东西,于是转身,手指勾着那细细的银链子,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戚容道:“你拿过来,给我看看我就知道了。”
谢怜却道:“知道就说。不说就闭嘴。”
戚容悻悻然,道:“你总是对你熟悉的人抖狠,有本事对外人抖你的威风去。”
谢怜道:“你有本事继续说。说一句我记一分,多一分你就离花城的刀更近一步。”
戚容冷笑道:“你少拿他吓我,你自己说不定哪天就死在谁刀下了呢!你不是想知道这是什么吗?本四害之一告诉你,这是诅咒之器,不祥之物!送你这个的人绝对不怀好意,还不赶紧地丢掉,你居然敢把这个东西带在身上,是不是嫌自己活长了?”
谢怜豁然起身,道:“当真?”
戚容道:“废话。给你这个东西的不管是人还是鬼,必定不安好心。”
谢怜又蹲下了,道:“哦。”
戚容:“什么叫‘哦’?!”
谢怜淡淡地道:“‘哦’就是你的话能信才是有鬼了。我选择相信送我这个东西的人。我决定把它一直戴在身上。”
戚容气个半死,骂骂咧咧不休。谢怜只当什么都没听到,他发现怎么翻也找不到装着半月的那个坛子,心想,大概是师青玄已经过来把她取走了。而听着听着,忽然隐隐觉出一丝不对劲,心想奇怪,戚容分明就怕花城怕的要死,却为什么还敢不断讲话刺激他,简直就像……简直就像是在刻意拼命吸引他的注意力一样!
想到这里,谢怜突然袭击,一瞟戚容,果然见他目光一闪,鬼鬼祟祟。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谢怜向上望去。一抬头,只见本来就不算高的梁顶上,一个黑衣人背部紧贴天花,伏在上面,犹如一只巨大的蝙蝠。
谢怜反手就是一记芳心剑投上去。那人背贴在梁上,为闪避这一剑,猛一转身,掉了下来。谷子吓得包子都掉了,哇哇大叫。戚容刚要喊就被若邪封了口,拖到角落去捆好了。谢怜原先还以为这是戚容埋伏的帮手,然而,快速交了几下手,觉得这人出手又冷又快,莫名熟悉,以戚容这个德行,不可能有能力驾驭如此身手的属下,又见那人另一只手抱着什么,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黑漆漆的坛子。而那坛子,正是装着半月的那一只!
难道风师居然还没把半月带走?谢怜瞬间明白这人是谁了,脱口道:“小裴!”
裴宿大概就是为取半月而来,谁知却刚好被回来的谢怜撞上了,只好躲上屋梁。戚容因为被若邪绫缚了,躺于地面,一眼就能看到藏在上方的裴宿,不知是谁,只以为是要对谢怜不利的,那就是对他有利。他生怕谢怜发现这人埋伏在上面,故意不断出声干扰,谁知还是被谢怜觉察了。谢怜带着两个咒枷,裴宿则被流放,两人都没法力,那么久只能硬拼身手。十几招后,谢怜拿下了他,道:“把半月还来!”
本来他只是随口一喊,谁知,裴宿居然当真把坛子丢还给他了。谢怜一愣,心想怎么让还就还了,一般不是要宁死不屈拉拉扯扯许久的吗,这小裴将军还真是干脆。却听裴宿丢出坛子的同时低声喊道:“快走!”
听这语气,竟是当真着急。那坛子在空中还未落下,谢怜正要伸手去接,它却忽然向窗外飞去。下一刻,便听一个男子的声音远远地道:“我对你很失望。”
裴宿勃然色变,道:“……将军!”
谢怜和他冲出菩荠观去。果然,那远远站在一座屋子上的男子,便是裴茗。他没穿甲,一身常服,身量甚长,面若朝阳,极为潇洒。那坛子悠悠飞到裴茗身侧,浮着不动了,他则扶着腰间的佩剑,对下面的裴宿斥道:“男子汉大丈夫,大局为重,事业为先。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如今是怎么回事,为了一个小姑娘乱来一气?你当自己是个毛头小子不成?”
裴宿低头不语。裴茗又道:“两百年就能到这个位置,你当很容易吗?下去容易,上来可不容易了!”
所谓高处不胜寒。这但凡天神下凡,一般都是喜欢挑高处站的,越高越利于俯瞰下方众生。然而,整个菩荠村最高的建筑,就是村长家,而村长家也就是个朴实的小瓦房,所以裴将军站在这里,可谓是十分屈就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谢怜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上次裴茗意图拉半月给裴宿顶罪,给他顶回去了,虽然碍于君吾,裴茗表面上像是放弃了,然而并未放弃。而这次谢怜被翻出鎏金宴等破事,自身难保,裴茗便觉是时候旧事重提了,故寻了裴宿,要带着他和半月一起再去一趟上天庭,想办法翻案,就算减轻刑罚也是好的,真可谓是百折不饶。然而,裴宿却似乎不太积极,叹了口气,道:“将军,这事还是……罢了吧。”
“你……!”
裴茗一脸恨铁不成钢,也是恼得烦了才会不顾谢怜也在面前就这般斥责裴宿。这时,他突然道:“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奇女子,让我一番栽培付诸东流。”说完伸手。谢怜一看就知道他大概是想把坛子摔碎,这种开法本来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半月伤不知养好了没,万一没养好就摔碎,那就惨了,飞身欲扑,道:“不能这样打开!”
谁知,裴茗手还没挨到,那坛子却“砰”的一声巨响,自行炸开了。
刹那,漫天都是令人崩溃的咸菜味道。
离坛子最近的裴茗不幸挂了一身的咸菜,整个人都惊呆了。随即,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在半空中道:“裴将军真是好光明磊落!”
一个白衣人从一只小小的坛子里翻了出来,谢怜定睛一看,道:“风师大人!”
藏在咸菜坛子里的,居然不是半月,而是师青玄。她躲在坛子里冷不防炸了裴茗一身的咸菜,自己却依旧白衣飘飘,安然落地,一甩拂尘道:“幸好幸好,幸好我早一步就把这小姑娘给送到别人哪儿去了,不然,怕是要逃不了裴将军的长臂了。”
裴茗一贯自诩风流,此时却落得一身腌菜之气,再好的风度也要郁闷了:“青玄,你何至于这么跟我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