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48)
突然之间被人戳了脸,花城好像也微微吃了一惊,不过他一向镇定,神色迅速平复,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一边眉挑得更高了,仿佛在等着他的解释,目光里的笑意却一览无遗。谢怜当然拿不出任何解释,看了看那根手指,不露痕迹地藏了起来,随口道:“不错,不错。”
花城终于哈哈笑了出来,抱起手臂,歪着头,问他:“你是觉得我这张皮不错吗?”
谢怜由衷地道:“非常不错。不过……”
花城道:“不过什么?”
谢怜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一阵。最后,还是道:“不过,我能看一下你本来的样子吗?”
既然他方才说了“这张皮”,那就说明,此身虽然是本尊,但是皮相却不是本相。这副少年的模样,并不是他的真容。
这一次,花城却没立即回答了。他放下了手臂,不知是不是谢怜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目光幽暗了一些,一颗心不免微微提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卡了半天想不到章节名,唉算了就这样!
昨天肝爆了,阿弥陀佛天官赐福,让我运功缓缓再粗长。
关于是否本尊和皮相,这样理解就行了:
孙悟空拔了一根猴毛,吹出了几百个猴子,这些都是分|身。
孙悟空会七十二变,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小哥哥,这个是本尊,但是皮相变化了!
第31章 戳鬼王太子求真容2
只消这一刻空气的凝结, 谢怜便知道了。这一句,可能问得不太应该。
虽然这些日子来,两人相处得颇为愉快,但既然他未以真容相对, 揭示了身份也不褪去这一层皮相,自然有其理由,不足为外人道。不等他回答, 谢怜旋即笑道:“我只是随口说一句,你别太放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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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城闭上眼, 少顷,微笑道:“日后有机会再给你看吧。”
若是别人来了这么一句, 那自然是随口敷衍了,“日后有机会”就等于“别想了忘掉吧”。然而, 既是花城说的, 谢怜就觉得,他说日后就是日后,一定会做到,反而又起了几分兴趣,莞尔道:“好。那就等你觉得可以了的时候, 再给我看吧。现在就先休息吧。”
折腾到大半夜, 他早就把做饭的念头抛之脑后了,又躺到了席子上。花城也跟着躺下了。谁都没有去纠结, 为什么在各自都扯明了身份之后,一个神官和一只鬼, 还能躺在同一张破席子上,插科打诨,胡乱闲聊。
草席上没有枕头,花城枕着自己手臂,谢怜也学他枕着手臂,随口道:“你们鬼界那边看起来真的很清闲啊,都不用报到的吗?”
花城不光枕着手臂,还支着腿,道:“报什么到?我们是各自为政,谁也管不着谁。”
原来鬼界都是一群混乱无组织的孤魂野鬼。谢怜也不奇怪,道:“原来如此,我还当你们也和上天庭一样,是统一为事的。那这么说的话,你见过其他的鬼王吗?”
花城道:“见过。”
谢怜道:“青鬼戚容也见过?”
花城道:“你是说那个品位低下的废物吗?”
谢怜心想:“这让我怎么接?”好在也不需要他接,花城道:“打过个招呼,他跑了。”
谢怜直觉,这个“打招呼”,一定不是正常的打招呼,果然,花城悠然地道:“然后,就顺便得了个‘血雨探花’的评语。”
“……”
原来之前他说,端了另一只鬼的老巢,说的就是青鬼戚容。而这“打招呼”,就是血洗的意思。谢怜心道这招呼真是不同凡响,摸摸下巴,道:“青鬼戚容同你有嫌隙么?”
花城道:“有。看他碍眼。”
谢怜哭笑不得,心想莫非你单挑三十三神官也是因为看他们碍眼?最终,还是没问这个,只道:“上天庭有神官说他品位低下,还说鬼界都嫌弃他,莫非是当真如此。”
花城道:“当真。黑水也很嫌弃他。”
谢怜道:“黑水是谁?”随即反应过来,道:“是‘黑水沉舟’那位吗?”
花城道:“不错。也叫黑水玄鬼。”
谢怜记起来了,这位黑水玄鬼,也是一“绝”,而青鬼戚容,只是‘近绝’。他饶有兴趣地道:“你跟这位玄鬼很熟吗?”
花城懒洋洋地道:“不熟。鬼界我本来就没几个熟的。”
谢怜倒是有点奇了,道:“是这样吗?我以为你的属下应该很多。那可能我们在‘熟’的定义有点分歧吧。”
花城挑眉道:“不错。在鬼界,不是‘绝’,没有资格跟我说话。”
这是一句极为傲慢的话,然而被他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谢怜微微一笑,道:“不熟你也都知道了。你们鬼界挺好的,笼统也就那么几只大的。不像天界,上天庭的神官都记不住了,中天庭那些待飞升的,简直一片汪洋。”可若次次都记不住人家名字,难免又要得罪人了。闲聊了一会儿,怕话题深入敏感之处,谢怜不再谈二界之别,望了一眼紧闭的木门,道:“半月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想到方才那句振聋发聩的“我要拯救苍生”,他脑海里有许多纷乱的画面翻涌上来,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这时,却听花城道:“那句话真不错。”
谢怜道:“什么?”
花城悠悠地道:“‘我要拯救苍生。’”
“……”
谢怜如遭重击。
他翻了个身,蜷成虾米,简直想用一双手掩面,再多一双手捂耳,呻|吟道:“……三郎啊。”
花城似乎靠得更近了些,在他身后,一本正经地道:“嗯?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他一直追问,谢怜拗不过他,又翻了回来,无奈道:“傻乎乎的。”
花城却道:“怕什么。敢言苍生,不管是要拯救苍生,还是要屠尽苍生,我都由衷佩服。前者比后者困难多了,我当然更加佩服。”
谢怜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道:“敢言也要敢做,还要能做到才行啊。”
他捂住双眼,躺平了身子,道:“哎,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半月说的已经还好了。我年纪再小一点的时候,更傻的话都说过。”
花城笑道:“哦?什么样的话,说来听听。”
恍神了片刻,谢怜一边回忆着,一边微微笑着道:“很多很多年以前,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自己活不下去了,问我到底他活着是为了什么,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望了一眼花城,道:“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花城的目光里,似乎有微光闪烁。他轻声道:“怎么回答的?”
谢怜道:“我对他说:‘如果不知道要怎样活下去,就为了我而活下去吧!’
“‘如果不知道你活下去有什么意义,那么就姑且把我当做你活下去的意义,把我当做支撑你活下去的支柱吧。’”
“哈哈……”
谢怜想着,说着,忽然忍俊不禁,摇头道:“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我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有勇气说出成为别人的人生意义这种话?”
花城没有说话。谢怜继续道:“真是只有那时候才能说得出这种话。那时候,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无所畏惧啊。现在你让我说这种话,我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缓缓地道:“我不知道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成为某人生存的意义,已经是一件非常沉重的事,遑论什么拯救苍生呢。”
菩荠观里,良久静默。半晌,花城淡淡地道:“拯救苍生那种事,怎样也无所谓。不过,虽然勇敢,却很愚蠢。”
谢怜赞同道:“是啊。”
然而,花城又说了一句:“虽然愚蠢,却很勇敢。”
闻言,谢怜莞尔,道:“真是多谢你了。”
花城道:“不客气。”。
两人各自对着菩荠观的小破顶,盯了一阵,花城又道:“不过,我们才结识了几天,你对我说这么多,没问题吗?”
谢怜“哎”了一声,摆摆手,道:“有什么问题。随便啦。就算是结识了几十年的人,要成陌路也不过在一朝间。想说就说吧。萍水相逢,聚了又散。投缘便聚,不投就散。大家都随意点算了。”
花城似乎轻声笑了一下,须臾,忽然道:“假使。”
谢怜转头,道:“假使什么?”
花城没有望他,望着的是菩荠观破破烂烂的小屋顶,谢怜只看得到这少年俊美无俦的左半边脸。
他淡声道:“我不好看。”
谢怜道:“啊?”
花城这才微微转过头来,道:“如果我原本的样子不好看,你还想看吗?”
谢怜怔了怔,道:“是吗?虽然没有原因,可我总觉得,你原本的样子,也一定不会太差的。”
花城半真半假地道:“那可不一定。万一我青面獠牙,五官错乱,丑如罗刹,恶如夜叉,你待怎地?”
听他这么说,谢怜原先还觉得有点趣味:原来身为鬼界一方霸主、诸天仙神都闻之色变的混世魔王,也会在意自己本相的脸好不好看吗?但往深里想想,他就不觉得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