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137)
明仪不答,师青玄道:“放心吧,明兄这个人根本不会撒谎。”
谢怜莞尔,道:“好。第一个问题:我是谁?”
师青玄一愣,道:“太子殿下,这是什么问题,你不就是你吗,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明仪缓缓抬起头,与谢怜对视,须臾,答道:“仙乐国太子,谢怜。”
谢怜道:“第二个问题,坐在我旁边的这位,是谁?”
顿了片刻,明仪又答道:“鬼市之主,血雨探花。”
谢怜道:“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坐在你旁边的那位,是谁?”
师青玄越发莫名其妙:“殿下,你们玩儿什么???我是谁?我还能是谁?”
谢怜道:“地师大人,请回答。”
这一次,明仪却没有那么快回答了。
多次和白话仙人打交道后,谢怜在它们身上发现的那个奇妙规律就是:白话仙人一旦开口,三句话内,一定至少会有一句在撒谎。
这个特性,就好比一个普通人,再怎么身强体健,三天之内也一定要喝水,不然就会脱水而死一般,不会随着能力的高低而改变。除非飞升,不再为人。
千里缩地阵是明仪画的,门也是走在最后的明仪关的,若要动手脚,他最有机会,谢怜第一个怀疑的自然就是他。但当时的师青玄明显心神不宁,若是在即刻表露出怀疑,无疑会令师青玄心神动摇,导致白话真仙能从他身上吸食更多的负面情绪,化为法力源泉。所以,那个时候,谢怜迅速找到了另一种可能。但其实,他并没有放弃最直接的一种可能。
虽说风师和地师关系极好,如果地师是白话真仙假扮的,风师绝不会看不出来。但,要是那白话真仙已经悄无声息地附在明仪身上了呢?
所以,他一开始才想让花城配合他,拐弯抹角套明仪的话。花城则提出,他们两个和明仪原本就不怎么交流,由他们套话,未免不自然。不如先假借游戏之名,尽量制造机会,让明仪多说几句,看是否能在不被风师和地师觉察的情况下探出虚实。
然而,明仪一贯说话极少,气氛再热烈也惜字如金,方才游戏过程中,谢怜一直留心听着每一句,他一开口,大多模棱两可,根本无法判断他是不是在撒谎。最后,只好使用杀手锏,借了花城的本事,暗中操控骰子的点数,让明仪输掉,再突然抛出三个问题,令他骑虎难下,不得不当场回答。
因为是在游戏中,师青玄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仍会以为他们在开玩笑,因此不会被那白话真仙趁虚而入吸食法力。而明仪只要回答不对,一露出马脚,谢怜便会立刻将他制住。
已知白话仙人这种东西,三句话内,一定至少有一句是假话。现在,谢怜问了两个问题,明仪的两句回答都是真话。
那么,如果明仪就是白话真仙,这最后一个问题,他就一定会答假话。
第109章 风水庙夜话辨真假 2
如果真想蒙混过关, 稍微把措辞变得模棱两可, 或者假意开玩笑, 也是可以的。但是, 前两个问题明仪都答得言简意赅,没有花样, 最后一个理应也如此, 否则, 那就不太像明仪这个人了,也便从侧面证明了反常。
谢怜与明仪平静地对视着。半晌, 明仪终于开口了。
他用和前两句没有任何区别的语气答道:“六师之一, 水师无渡之弟,风师青玄。”
师青玄道:“唉,你干什么不说‘我最好的朋友’?”
闻言, 谢怜暗暗吐出一口气。
前面说过,白话真仙虽然称“仙”,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仙”。只要它还属于妖精鬼怪一类, 就无法摆脱这种族群的特性。三句已足,三句无疑都是真话, 看来明仪没问题了。除非师无渡和师青玄不是亲生兄弟, 但这种令人无言的桥段应该不会存在。
谁知,他一口气还没松到底, 明仪突然出手, 直取他咽喉!
谢怜和花城同时去截他那只手,三只手如三道闪电, 炫得师青玄一跃而起,道:“明兄!你干什么?”
明仪紧盯着谢怜,沉声道:“你问过了三个问题,而上一轮,我只问了一个问题。”
谢怜微笑道:“规则中我又没说一轮只能问一个问题。”
明仪道:“那好。我现在补问,你是谁?”
谢怜道:“这个问题,方才你自己不是已经答过了吗?”
明仪道:“也许我答错了。否则便请太子殿下说明一下,为何突然要设计这游戏,问这三个古怪的问题。鬼王阁下纵运之法了得,用在这种玩乐上,未免大材小用。”
花城笑道:“我乐意,爱怎么用怎么用。”
须知,谢怜和花城看明仪可疑,明仪看他们却也同样可疑。从明仪突然出手后,他们便是开口说话,没在通灵阵里传音了,师青玄不知道他们在争论什么,却也不敢贸然把耳塞取下来,只好道:“停停停,我命令你们,即刻停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否则……否则就加我一个!”说着他也展开了风师扇,明仪一把推开他,道:“让开!少添乱!”
正在此时,蓦地一阵阴风吹过,四人围着的那堆篝火被这阵阴风带得忽高忽低,乱舞起来。火影凌乱,映得破庙供台上那一男一女两尊神像的脸也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诡异至极。明仪又一把将师青玄抓起来,警惕地道:“有东西来了。”
师青玄刚被他推得大头朝下倒地,现在又被他抓起来,眼冒金星地道:“明兄!你对我好点行不行!!!”
谢怜盯着那两尊神像,忽然道:“看它们眼睛!”
四人回头望去,只见那两尊微笑的风水神官像脸上挂着四道血痕。竟是从泥塑的神像眼睛里,流下了血泪!
开光作法过、立起来受过参拜的神像,对妖魔鬼怪都是有一定的震慑之力的,就算不至于退避三舍,但一般也不能损毁或污化。那白话真仙果然道行了得,风师还在这儿呢,它就让风师像当着风师本尊流血泪。那血越流越多,落到地上,缓缓汇聚成一个形状,师青玄纳闷儿道:“那是什么东西?它好像……在画图?”
怎么也看不明白是个什么形状,他并不靠近,变换方向反复揣摩。谢怜猛地惊醒了:这是一个倒过来的字!
他立即喝道:“别看!它就是写给你看的!”
明仪一掌劈出,“轰”的一声,把那地上血迹,连带两尊神像都轰成了片片残渣稀巴烂。师青玄目瞪口呆:“明兄!你……你你你,你不要让我哥知道,不然他饶不了你!”
损毁其他神官的神像,是对那位神官极大的不敬。而明仪今日先劈匾额再劈像,无异于上门踢馆子把人家招牌砸了还送啪啪两记老大耳刮子,说出去给人知道了定不能善罢甘休,说不定能掀起腥风血雨。这时,谢怜无意间一回头,忽见一旁白天他们打烂后规规矩矩放到一边的匾额上的字样不对。那匾额分明是蓝底正金字,写的是“风水殿”,眼下却变成了血红血红的扭曲大字,依稀是个“死”的半边。
他眼疾手快地捂住师青玄的眼睛,在通灵阵里喝道:“闭眼!”
师青玄道:“又怎么了?!”
谢怜道:“你们庙牌匾上面的字样也变了。那东西知道你现在听不见了,改用写的了!”
师青玄道:“死了!那我现在岂不是要又聋又瞎?!”
谢怜放开了手,道:“没事冷静!有我们呢!”
师青玄还是闭着眼,道:“真是让人安心啊!”
话音刚落,破庙外突然阵阵嘈杂,谢怜眼睛一花,下一刻,便有一大群人嗷嗷鬼叫着,如同漆黑的潮水涌了进来。
这群人真是千奇百怪,奇形怪状。被砍了头的,被吊死的、被大刀切进脑门的、肚子被剖开的……五花八门。师青玄虽听不见也看不见,却直觉四周脚步杂乱,混乱还被人搡了几把,在通灵阵内愕然道:“怎么回事?什么东西来了??怎么突然这么多人???”
谢怜道:“没什么大不了,是血社火夜游|行,我们赶紧离开便是了。”
有些地方的血社火,除了白日的游|行,晚上还有余兴节目。不光游|行的人要过这个吓人的瘾,许多普通百姓也心痒难耐,于是,他们也模仿着画了血社火里的阴妆,趁晚上出来乱窜吓人,恐怕,眼下,他们四人就是刚好撞上这一波夜游了。
这群普通百姓化的阴妆固然没有白日里正统的游|行者们精致逼真,但胜在人多壮观,目不暇接,而且天黑视物不清,也甚为骇人。所以,有这样余兴传统的镇子,到了表演血社火的当天晚上,本地人都会紧闭家门不出去。这些在外面乱晃的夜游者好容易见到这破庙里有人,兴奋得仿佛发现了猎物,一下子冲进来五十多个人,一间破庙里瞬间拥挤无比。四人被淹没在群魔乱舞潮中,谢怜一回头,只看得见花城还在身边,永远离他不超过两步的距离,而另外两人却被冲到七八步外去了,高声道:“都快出去!”
然而,这些夜游者里,有的是纯粹闹着好玩儿,有的则是泼皮无赖或小商人,专门找那些远道而来看血社火的外地旅客榨点小钱,拦着他们不放,纠缠起哄道:“二位公子赏点呗!”“咱们装扮这么辛苦,好玩儿就赏点呗!”“是啊,咱们也不容易,一年就这么一次!”“不打赏点当心给鬼抓走哟!”
花城听了,哈哈笑了一声,道:“我倒是想看看,有什么鬼敢来抓我?”
这时,谢怜扫过一眼,忽见破庙人群边缘,有个面色惨白的吊颈鬼,正诡笑着把一个麻绳圈子往一个人脖子上套。虽然四周闹哄哄的,每个人都鲜血淋漓、鼻歪眼斜,并且不断佯作你杀我、我杀你、你死了、我死了,时不时就有人怪叫着倒下,根本没法分辨是真是假,但谢怜本能地觉得那“人”不对劲,一扬手,若邪飞出,正正打在那吊颈鬼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