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222)
国主这还没死呢,当即怒发冲冠,挥着杖打回去。要在平时,各位儿子孙子肯定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了,谁还管那些,于是,一位皇子没忍住,还了手,没成想还手力道太重,把已经六十多岁的国主打得头破血流,爬不起来了。
一众皇子公主先是吓懵了,随后发现还有气,又开始商量着怎么把动弹不得的国主拖出去,如何完成高难度的磕头和谢罪,甚至连像操纵提线木偶那样吊着他这种荒唐的法子都讨论得热火朝天,气得年过半百的老国主两眼冒血光。后来,他们又决定,还是找两个人架着老国主完成谢罪。可是,这又有了新的问题。这两个人找谁呢?这可太危险了,说不定那个裴茗一个不高兴,一箭就给射死了。
吵闹不休,吵闹不休。忽然,一直没说话、也没人注意的十六公主对躺在地上的老国主说了一句话。
雨师篁道:“请您传位于我吧。”
雨师国主看着这个从来没多看过几眼的女儿,眼角终于流下了一滴浑浊的泪水。
不过,也只有一滴。
于是,半个时辰不到后,雨师国历史上最简陋匆忙的传位仪式、以及最不可能成为国主的国主诞生了。
新一任雨师国主一剑割了喉咙,血如泉涌,眼看是活不成了。裴茗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整个人都怔住了。容广大骂倒霉,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居然还可以这样!死了个无关紧还要的人,既没法子搞散人心,也没法子搞死老贼。虽然须黎国的士兵们都看不下去了,让赶紧救人,但终归是伤势太重,医官们都说救不回来了,只好遵守承诺,不动宫外的百姓,也暂时不杀皇族,把这位“国主”送到雨龙观去,等着她在那里咽气,再埋进雨龙观的皇陵。
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在雨师篁即将咽气的最后一刻,她头顶的雨师神像发出了一声叹息。
电闪雷鸣,新一任雨师飞升了。
谢怜若有所思道:“难怪裴将军看到那把剑是那个脸色了。”
第172章 骑黑牛飞蹄登铜炉
这可是雨师篁自刎时用的那把镇国宝剑啊!是神器没错, 但也是凶器。容广道:“雨师篁也是心够大的, 要不然就是故意吓他提醒他, 居然把雨龙拿给他用。他敢吗?哈哈哈哈……”
谢怜忍不住了, 道:“何必想那么阴暗?”抬手又是一符,封了他的口。恰好, 这时, 那边裴茗远远地道:“太子殿下, 血雨探花, 您二位休息好没有?床该收了,赶路吧。”
本来也没休息多久,聊着聊着就没了。
其余人留在此地, 谢怜、花城、裴茗出发, 雨师带了坐骑, 提出送他们一程,送到铜炉脚下,谢怜欣然谢过。于是, 那黑牛摇身一变, 化身为原先两三倍大, 可容六人乘坐。它前蹄先落地, 伏了下来,雨师上去, 坐在最前。裴茗隔了远远一段距离, 坐在其后。最后,才是谢怜和花城。
谢怜跨坐上去, 那黑牛起身,高高离地。他摸了摸那油光水滑的黑毛,奇道:“雨师大人这坐骑当真神奇。三郎好像提过,是如何化成的来着?”
黑牛撒开四蹄,奔跑起来,两边风景向后飞速倒退,奇快奇稳。花城坐在他身后,轻轻搂住他的腰,似乎怕他掉下去,道:“是雨师国皇家道场雨龙观一扇侧门的门环所化。”
原来,雨龙观有个小习俗,看到了门环金兽,上去摸一摸,可以增聚人气,累积善缘。信徒们纷至沓来,摸的大多是龙、虎、鹤等仙兽首,牛首一般没什么人摸,十分冷清寂寞。于是,雨师篁在雨龙观清修时,每次挑水路过那扇门,都会摸一摸那金环牛首。门环上的牛首沾了她的人气,雨师飞升后,牛就跟着一起飞了。至于其他人,一个都没点将。
黑牛飞速前行,谢怜被带得身躯微微靠后,仿佛靠在他怀里,听着笑道:“三郎果然无所不知,好像什么典故都难不倒你。”
花城也笑道:“哥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知不无言。”
裴茗坐在前方,雨师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侧耳听后面的动静,随口道:“鬼王阁下说得真不错。太子殿下不如问问血雨探花的身世,看看他会不会答你?”
谢怜的笑容立刻微微敛了。询问一位鬼王的身世,这可不太有礼貌,其私密程度在谢怜心中差不多等同于问另一个男人的尺寸。他怕花城心生不快,立即把话题转了,轻描淡写地道:“裴将军。”
裴茗:“什么?”
谢怜:“前方颠簸,小心。”
裴茗:“什么?”
话音刚落,四人座下黑牛声若洪钟地哞哞叫了一长声,裴茗便被甩了下来。他愕然道:“岂有此理?”
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甩下去也就算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的,可是,怎么不甩坐前面的也不甩坐后面的,偏偏甩了坐中间的?通常情况哪有这样的?
牛不停蹄,谢怜在前方回过头,丢下一串远远呼声:“说了前方颠簸,裴将军小心啊……”
一路把裴茗甩下去七八次后,四人终于乘着雨师的护法坐骑,来到了铜炉脚下。
铜炉原本是位于王都中心的一座郁郁青山,风景优美,和太苍山差不多,脚下便是巍巍王都,最繁荣的皇城。
这座皇城原本已深埋地下,大抵是经历过几次地动,又被震了出来,重见天日。谢怜坐在黑牛身上,观望片刻,正想下来,发现花城站在下面,对他伸出一手,心中一动,把手给他,翻身下来,道:“王城里也有神殿吧。”
花城道:“那是一定的。”
虽然裴茗一路上被摔了七八次,但不愧为武神,十分顽强,走路都不带瘸一下的,还伸手拍了拍那牛的颈子,混没注意那牛冲他危险地龇牙。裴茗道:“城里最高的建筑不是皇宫就是神庙了吧。”
花城则道:“不。皇城的乌庸神殿在山上。”
他伸手指去。果然,深红的半山腰上露出了一角飞檐,更多的部分深藏在绰绰的红影里。谢怜道:“那山体为何赤红……”
一句未完,突然,那化回原形的黑牛一声大吼。几人已经往前走了,回头一惊,而那牛猛一甩头,在地上打起了滚。雨师牢牢牵着它的绳子没松手,道:“怎么了?”
那头黑牛居然发出了人声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雨师听见这尖叫后,拔|出雨龙,向着黑牛一剑斩下!
剑光划过,一样黑乎乎的东西被挑飞了出去,啪得摔在街边墙壁上,溅开一团猩红的硕大血花。
食尸鼠!
方才大喊的,不是那黑牛,而是趁众人不注意蹿上牛身、狠狠咬了它一口的这只食尸鼠。它虽将死,却还在尖叫:“太子殿下——殿下殿下殿下!救我救我救我!”
“砰!”
谢怜被它尖叫得头皮发麻,脑仁发疼,而花城迅速将他拦到身后,微一抬手,那食尸鼠登时被炸成了一团血雾。但仍有一对小小的眼珠子黏在墙上,发出猩红的凶光。花城道:“雨师阁下,建议你检查一下你的坐骑。”
雨师已经在翻黑牛的毛了,道:“小伤。”
然而,四面八方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声聚拢过来、此起彼伏:
“咳、咳咳……带我走,谁来带我走!”
“早点逃了就好了……”
“我好不甘心……不要信他的鬼话就好了,我死得冤枉啊!”
“哥哥,哥哥?殿下!”
这一句格外清晰的,是花城的声音。谢怜这才回过神,道:“抱歉!”
花城神色凝重,道:“你又听懂它们在说什么了吗?”
谢怜点了点头。花城伸手捂住了他的双耳,道:“别听了。它们不是对你说的。”
谢怜的头皮仍是麻的,勉强道:“我知道。”
成千上万只食尸鼠犹如黑色的潮水一般,向着中心一牛四人蔓延过来。这里是王都,人口比前一座地下城更密集,死者也就更多,老鼠们的存粮也就越丰盛,于是,它们数量和个头也就越可观。眼看着即将被重重叠叠包围起来。裴茗神色严肃起来,身上罩了一层淡淡的护体灵光,道:“你们先走,我引开……”
谁知,他还没说完,就见海量食尸鼠都尖叫着朝他冲来,错开了他,向后方奔腾而去。回头一看,它们居然是追着雨师去的!
不知何时,雨师已经重新跨上了黑牛,往反方向奔去。那牛已经奔出了数丈,没有太快、快到食尸鼠们跟不上,也没有太慢、慢到被食尸鼠包围啃成骨架,而是保持在一个刚好能引着它们、被它们追在后面的速度。雨师远远地道:“诸位请先走吧,我引开它们即可。”
雨师一边骑牛而行,一边沿路大把大把洒下雪白的米。老鼠毕竟天性|爱食大米,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这般雪白肥美的粮食了,蜂拥而上。这本是裴茗要做的事,却给雨师抢了先,弄得他没事可做,他神色可谓极为微妙。花城则松了手,道:“哥哥,走吧。”
谢怜一听到那些食尸鼠的声音就头疼,听不到便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裴茗却转头道:“且慢。你们就这么走了?”
花城挑眉道:“不然呢?”
裴茗皱眉:“雨师那边怎么办?她应付不来吧,就这么跑了,不是乱来吗?”
谢怜奇怪地道:“裴将军为何觉得雨师大人应付不来?看那情形,雨师大人分明游刃有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