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234)
“开玩笑,开玩笑的。”
“说实话我不太相信啊……”
“哥哥,信我。”
“我不信了!”
二人走到一处岔路口,这时,忽然风来,花城微一侧身,挡在他前面,举起一手,似乎想护住他。
风其实不大,当然也不需要挡,但花城这个动作完全是自然而然的。风走了,发丝兀自纷纷扰扰,惹人烦恼,而谢怜忽然发现,花城不看着他的时候,神情和轮廓线条是冷的。心不在焉,漠然漂亮,花城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不假思索地动了,似乎保护他根本是一种本能。
谢怜又脱口道:“三郎!”
花城侧首看他,这才笑了一下,道:“殿下,怎么了?”
谢怜觉得,花城应该也没意识到自己笑了。
一个清晰而强烈的声音在他心中说,这个人是真的把他当成神。
谢怜手指暗暗抠紧手心,道:“等我们从铜炉山出去之后,我有许多话想跟你说。”
花城微一点头,道:“好。我等着。”
谢怜道:“风信他们出去了吗?”
花城道:“已经出去了。”
谢怜道:“那白无相呢?他没有追上我们,也没有去拦他们?他现在到哪里了?离我们多远?”
花城道:“他在……”
一句未完,神色微变,二指轻抵右眼眉弓,须臾,道:“……他不见了。”
“!”
谢怜愕然:“怎么会不见了?”
花城仍不惊慌,凝眸查看,道:“凭空消失了。”
就算是鬼,也不可能在万神窟内、重重死灵蝶的包围下凭空消失的!
谢怜脱口道:“我看看?”说着就双手握住花城的肩,微微踮了一下脚,将两人的额头相抵。花城的手搂了一下他的腰,似要挪开,但最终还是放了上来,搂得更紧。
谢怜眼前飞速闪过前一刻花城看到的情形。那白衣人悠悠来到一座石窟里,无数死灵蝶又扑了上去,再次将他裹成银光闪闪的人形蛹,僵持了一阵,被他震开,银光爆裂,噼里啪啦,银蝶们被震成了漫天磷光。可是,等这阵银光沉积后,他便消失了!
接下来,花城的右眼还带着他的视线扫过了无数条洞道内的情形,都发现那个白衣的身影。谢怜微微挪开脸,疑道:“难道离开了?”
可是,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最清楚,只要白无相见到他了,就一定会阴魂不散地缠着他。花城道:“也许我们方才的推论是真的,他的当务之急是借助铜炉再造绝身,所以先行离开了。”
这声音是直接贴着他的耳朵传来的,谢怜这才回过神,发现花城的脸在他手里,被他拉得微微弯腰,连忙松了手,道:“拦下他!”
这次他们来铜炉山的任务,就是阻拦一切有可能成绝的人选。方才二人一直在躲避那白衣人,捋清了情形后,却在无数尊神像里穿行着,主动寻找起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那白衣人消失的地方。
果然,除了几尊神像,空无一人。满地银光,还有没被彻底震碎的银蝶们在地上扑腾着残翼,谢怜俯下身来,虽然不知有没有用,却还是想要用手把它们拢起。正在此时,他听到花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哥哥,到我这边来。”
这声音带着压抑的沉怒,怒意却不是冲他去的。
谢怜抬起头来,发现花城目中带火,正盯着前方的一尊神像。
那是一尊被白纱从头遮到了尾的神像,一动不动,隐约能看出一大片轮廓。他似乎是执剑向人,因此,一端极为突出尖锐。
然而,此时此刻,那尖锐的剑尖上,却缓缓渗出了一层腥红,并且在不断扩大、晕染,浸透了那白纱。
剑上有血!
任谁看到这一幕,也会知道这神像有古怪了,说不定,此刻这白纱之下已经不是原来的神像,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了 。谢怜一跃而起,与花城并肩而立,芳心剑尖指那神像。而花城沉着脸一挥手,那白纱便被掀了开来。
谢怜的双瞳骤然收缩起来。
白纱之下的,还是一尊他的神像。这是一尊太子悦神像,一手仗剑,一手执花,面带微笑。只是,这微笑染上了一丝血腥。
血的源头是他手里握的剑。剑刃上,穿刺着一个少年,满脸绷带,满身鲜血,正是郎萤!
作者有话要说:上次的感冒好的藕断丝连的,今天还是又卷土重来了,而且比上次更严重,扁桃体发炎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穿的不少了,最近大家都别刷太早啊白天看吧……
第180章 合铜炉必有一绝出
他的头歪向一边, 似乎已失去知觉。一见是郎萤, 谢怜下意识要去救, 但很快刹住脚步, 反应过来:方才这里明明只有白无相,郎萤又怎么会突然出现?
见那尊原本清圣无比的太子悦神像被淅淅沥沥的鲜血玷污得不成样子, 花城显是十分生气, 脸色沉怒, 弯刀厄命在手上寒气四溢。他道:“滚下来。”
“郎萤”歪了的头果真正了回来, 睁开双眼,缓缓将自己从剑上“拔”下,落到地上。
方才, 他震碎那一波围袭的银蝶后, 趁那一阵银光乱闪, 藏进了这尊神像的白纱之下,化成了郎萤的样子。既然他能化成郎萤的模样,那么他就一定在哪里见过郎萤。谢怜道:“真正的郎萤呢?”
花城道:“殿下, 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郎萤’。”
如果, 从一开始, “郎萤”就不存在, 只是白无相未完全恢复的状态,事情就很好解释了。可是, 谢怜想起死在与君山的小萤姑娘, 宁可这种说法行不通。他很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缓缓地道:“又或许是……他把郎萤吃掉了。”
闻言, 对面的“郎萤”身躯渐渐拉长、拉高,脸上的绷带慢慢脱落,露出了里面那张面具,微微抬头,似乎在微笑,道:“猜对了。”
果然如此。
白无相确实被君吾打散了。可他阴魂不散,还留下了一缕残魂游荡在人间,不知飘荡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找到了同为鬼体的郎萤。他必然用什么方法蛊惑或者蒙骗了郎萤,使郎萤答应让他寄宿在自己身上,否则,以他残存的弱魂,不一定能吞噬掉郎萤。而他粘在郎萤身上后,慢慢恢复,最终结果,就是谢怜和花城眼下看到的这个样子,鬼吃了鬼,白无相反噬了郎萤这个宿主。就像贺玄吃掉白话真仙一样,郎萤反倒成了他的附庸。
几句后,“郎萤”已经完全化成了白无相的模样。花城盯着他,道:“郎萤为什么会答应让你接借他的灵体?”
这种要求就跟一个陌生人说“把你家门打开让我进去跟你一起吃吃住住”差不多,郎萤好歹也是个活了几百年的鬼,虽然畏畏缩缩,但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白无相温声道:“我当然可以回答你。不过,你确定你旁边那位,想让我在这里说吗?”
花城望向一旁。谢怜的神情微微有些怪异,竟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白无相又道:“姓郎,永安,人面疫。为什么答应让我吃掉他?难道你还不清楚为什么吗?”
谢怜的脸霎时白了一截,手背上青筋凸起,一剑斩去,喝道:“闭嘴!”
白无相闪身避过,那一剑竟是“铛”的一声,削断了他自己神像手里握的那把长剑。这下可好,太子悦神像,太子的剑成了断剑,神像也变成了一件残品了。谢怜登时回过神来,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死灵蝶们被激怒了一般,蜂拥而上,白无相发出不冷不热的一串笑声,从从容容,以袖掩面,不再纠缠,迅速没入黑暗之中。谢怜看着地上那截断了的石剑,下意识对花城道:“对不起……”
花城却道:“哥哥这不是好笑?何必跟我说对不起。他走了,如何?”
谢怜心神微定,道:“逃了吗?不能让他进铜炉!”
二人追出万神窟,重新攀到雪山之上。刚刚出来,便觉一阵地动山摇。向上望去,雪崩阵阵,比起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似乎被大雪掩埋在下面的什么东西苏醒了,正在阵阵怒吼。谢怜道:“这还上的去吗?!”
花城紧紧抓住谢怜的手,道:“跟我走就可以!”
二人逆着冰雪崩塌的洪流而上。果然,虽然艰难危险万分,几乎走一步退三步,但还是避开了最猛烈的雪石流和无数地坑,冲出了一条上山的路。
终于攀到最高处,冰封山顶,厚厚的冻了不知几层,谢怜感觉稍微走快一点儿都要打滑,花城却牵着他稳步而行,全然不惧。二人来到火山口,那山口仿佛一张向天咆哮的巨口,甚为壮观。向下望去,一片漆黑。不知是否错觉,最深处透出阵阵骇人的红光,时隐时现。谢怜有些莫名心悸,按住头上斗笠,不让它被风雪吹走,道:“他已经进去了吗?”
花城只看了一眼,便凝了神情,道:“已经进去了。”
“何以见得?”
“铜炉正在封闭。”
谢怜一惊,顿感措手不及:“怎么回事?这么快就封闭了?不是要进去几只鬼在里面开始厮杀才行吗?”
花城道:“那是一般情况。但如果,铜炉认为进入者有极大潜力冲破铜炉,而那只鬼又向它提出了封山要求,也会封闭。”顿了顿,他道,“当初,我就是这么做的。”
谢怜道:“他到底是不是绝?已经成绝的鬼王,如果再进入铜炉,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