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39)
指错方向也没办法了,本着“来都来了,参观一下大漠风光也好”的想法,谢怜还是继续往前走,只不过,临时把目的地改了西北,终于一路来到了边境,并在半月国附近暂居。
谢怜缓缓地道:“最初,我的确只是在这附近收收废品什么的。然而,边境困苦,动|乱频发,常有逃兵,军队便胡乱抓人充数。”
三郎道:“你就被强行抓了进去?”
谢怜道:“是抓了,不过反正做什么都一样,做兵就做兵吧。后来驱赶了几次边境强盗,不知怎么的就做到了校尉。人家给我面子,也管我叫将军。”
扶摇又疑道:“怎的她叫你花将军?”
谢怜摆了摆手,道:“不用在意那个,我当时随口取了个假名,好像叫花谢。”
听到这个名字,三郎神色微动,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不知到底是什么神情。谢怜没注意,继续道:“边境交界地战事多发,有很多孤儿,我闲暇的时候,也偶尔跟他们玩耍一下。其中有一个……名字就叫做半月。”
他摇了摇头,道:“我本以为,‘半月国师’的‘半月’二字,是指国家,却没想到,当真是国师的名字就叫做半月。”
印象里,那个名叫半月的小女孩就总是一副这么很不快乐的神情,身上和脸上也总是带着瘀青,看他的时候,就这么从下往上,巴巴地望。她会说汉话,成天和同龄的中原孩童玩耍,谢怜也一直搞不清楚她是哪里人,反正看到小孩胡乱走,他也胡乱带带就是了。空了教他们唱唱歌、摔摔跤,偶尔表演一下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因为这个孩子极为瘦小,他就格外关照一点,有多的饼子分一块,感情倒也不错。
扶摇道:“后来呢?”
谢怜道:“后来……就和那将军冢的石碑上说得差不多了。”
沉默片刻,三郎道:“石碑上说你死了。”
提起那块石碑,谢怜便觉得很郁闷。
一般的碑文难道不都应该是歌功颂德、极力美化纪念者的吗?一贬再贬,贬无可贬这种倒也罢了,怎么能一本正经地把他这么丢脸的死法也写下来???避风时他读到这一段,简直不能直视,要不是三郎读的懂半月文也在旁边看着,他就假装碑上没有死法那一段了。这东西写上去,连他自己看到都想笑,又怎么能怪别人看到的时候也想笑?人家到他的纪念冢里避风沙,看到石碑上他的事迹,还要评头论足一番,哈哈大笑一通,他还不好意思请大家不要笑,实在是很有点郁闷。
谢怜感觉眉心都快被他揉红了,道:“啊,那个,当然是没死了。我装死的。”
三郎不语,扶摇一脸难以置信。谢怜道:“装死之后被当成尸体丢了,回了中原,只养了五六年伤就好了。”
其实,具体怎么“死”的谢怜也记不太清楚了,连到底为什么两国士兵打了那一场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一些很无聊的小事,他真是一点儿也不想打,无论打赢打输,感觉都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当时他已经贬无可贬了,没人听他的。双方正杀到眼红,他一出冲出来,两边一看是这人,刀和剑都猛地往他身上招呼。谢怜虽然是百打不死,却也受不了这么个砍法,当场心想:“这不行啊!”赶紧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装死,结果装死也是被一通好踩,活活把他踩晕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水呛醒的,因为收拾战场后,尸体都被丢进了河里。谢怜就这么顺着河水,像一团破烂一样又被冲回了中原。后来养好了伤,终于到了当初原定的目标南方,就不怎么关注半月国那边的事了。
半月又低声道:“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CP名我还是比较喜欢花怜!
28|暧花怜夜陷罪人坑 5
♂!
扶摇皱眉道:“她为什么一直跟你说对不起?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本文由 首发”
三郎开口, 却是比他问的更近了一步,道:“刻磨说, 半月国师是在一场暴|乱之后才去了中原。这场暴|乱,和你有关系吗?”
经他提醒, 又回忆了一下那石碑的内容, 谢怜这才隐约想起一些, 道:“这……”
半月伏在地上道:“是为了救我。”
众人望她, 她低声道:“花将军是为了救我, 所以才冲了进去,被踩扁了。”
“……”
听到她说“被踩扁了”,谢怜瞬间又回想起那种千人踩百人踏的感觉, 另外两人也神情莫测地盯着他, 连忙打住, 道:“没有扁, 真的没有扁。”
扶摇也不知是哪里不得意了,阴阳怪气地道:“哦, 当真是舍己为人。”
谢怜马上摆手, 道:“不敢当不敢当。这可真完全不是。”他揉了揉太阳穴, 道,“具体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好像当时有几个小孩在玩,我本来只是想顺手把他们抱走, 然后马上逃跑。谁知道来不及撤, 回头就撞上两边打起来了。”
扶摇道:“既然如此, 你怎么能连这种事都记不清楚了?”
谢怜无语片刻,道:“你也不看看我都几百岁了。十年就可以遇到许多事了,不可能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而且很多事还是忘掉比较好。与其记住几百年前被砍了几百刀踩几百脚,还不如去记昨天吃到了一个很好吃的肉包,不是吗。”
半月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谢怜回过头,叹了口气,道:“半月啊。”
他不知该用什么语气来对这个少女说话,斟酌了片刻,缓缓地道:“你要是因为这个跟我说对不起,完全没必要,救你是我自己选的,你没有错。你要说对不起的话,可能应该对别人说。”
半月沉默了。
谢怜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开门引军屠城,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放蝎尾蛇出去咬人。不过……”
顿了顿,他道:“不过,可能是我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两百年前,我总觉得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孩子。所以,你愿意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吗?”
听了这句,半月对着他磕了几个头,终于从地上直起身子来。
泪水顺着她的眼睛往下滑落,道:“开门都是我不好。但是,花将军,我不是故意放蛇的。”
谢怜一怔,道:“什么?”
半月道:“我法力弱了,蛇不听我的话了。”
闻言,扶摇脸露不耐之色,翻了个白眼,道:“这话我听得多了。谁被抓了之后不是这么说的。就算你说不是故意的,也没有任何用。”
半月快速抹了把脸,抹去脸上泪水,道:“是真的花将军。我没有撒谎。但是那些过关的人的确都是蝎尾蛇咬的,还是我的错,你们抓我吧。”
她果然伸出双手,全然的伏诛之态,扶摇立即从袖中甩出一道捆仙索,捆住了她和刻磨,道:“好了,此行目的达到,可以结束了。”
谢怜却觉得,恐怕还没有结束,低头思索。这时,一旁的三郎道:“她没必要撒谎。”
谢怜点了点头,同意他的看法,对半月道:“你现在是完全召动不了蝎尾蛇了吗?”
半月摇了摇头,道:“我能召动,它们大多数时候听我的话,但是有时候就不听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谢怜想了想,道:“你把蛇召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半月终于起了身,点点头。不多时,一条紫红色的蝎尾蛇从一具尸体下方游了出来,扬起上身,盘在尸堆之上,无声地对众人吐起了信子。
谢怜正要仔细看看那蛇,却见半月微微睁大了眼睛,神色异样。见状,谢怜心头一沉,心道:“不对。”
果然,那条蝎尾蛇吐完了信子,突然牙口大开,猛地一弹,朝他袭来!
这蛇的袭击虽然突然,但谢怜早有防备,看得分明,正要出手抓它,谁知,他手还没碰到,就听“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再定睛一看,那蛇已经软绵绵的跌落在地,从头到脚、由内而外地爆开了花,并且,爆得极有分寸,没有任何毒液飞溅出来。谢怜立即想起进入半月国之前,也有一条蝎尾蛇是这样死去的,是谁做的,不言而喻,他还没抬眼去望三郎,就见一只连着红衣的箭袖伸了过来,拦在他面前,把他和半月隔了开来。而那边扶摇也冷声道:“果然,她骗你。”
半月见了那蛇,已是脸色不好,闻言猛地抬头,道:“我没有。我说了,有的不听我的话,刚才那条就是。”
扶摇全然不信,道:“谁知究竟是不听你的话还是听了你的话?”
半月道:“它根本就不是我召来的。”
谢怜正要说话,却见又有两条深紫红色的蝎尾蛇从尸体之下钻了出来,耀武扬威一般地冲他们吐着信子。随即,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尸山之中,从各个角落,竟是游出了无数蝎尾蛇!
众人都望向跪在尸堆之上的半月,扶摇手中运转起一团白光,冲半月道:“让它们退下,总不可能全都不听你的话。”
半月闭目念咒,似乎在想办法驱赶。然而,还是源源不断地有更多蝎尾蛇出现,翻搅纠缠,缓缓逼近。就算一两条蛇咬不死他们,但如果是几百条、几千条,可能就难说了,既便咬不死,大概也会很难看了。谢怜举起手腕,正要召动若邪,却见那些蛇游到距离他们尚有数尺时便停了下来,犹犹豫豫的,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包围圈。谢怜顿悟,抬头望了一眼身旁的三郎,他正居高临下看着这些蝎尾蛇,眼里尽是轻蔑之色。蝎尾蛇们像是读懂了他的目光,不敢靠近,又往后退了一小段,边退边不断垂下头,把那狰狞的蛇首贴在地上,一副臣服之态。可是,又仿佛有什么力量驱使着它们,不允许它们放弃攻击直接离去,于是,许多蝎尾蛇掉头向扶摇游去。扶摇随手一挥,火焰从他袖中喷出,烧死了一圈,逼退了一圈,然而,这也撑不了多久,谢怜道:“我们先上去,离开这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