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洛的脸色霎时间苍白。
林寂察觉到他心绪不宁得整个人显然有些坐不住了, 又道,“你先安全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答应你, 不到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杀他。但是即便我放过了他,他这辈子只能被囚禁,不得自由。且他活着,魏家别的人,必须得死得干干净净。”
“可是……”
林寂叹了口气,用一个吻堵住余洛接下来的话,唇齿相依,极尽缠绵。
手轻轻抚摸着他隆起的肚子。
“阿洛,我不想骗你。”
林寂拿额头抵着余洛的额头,“我知道你不愿我手上沾太多杀孽。但是既然要作皇帝,怎么可能完全避开死伤。我答应你,只要他们顺服,我不会因一己怨念杀金陵城里无辜的那些降兵,降臣——魏家人虽然我是一定要杀的,但是,我也可以给他们留全尸,只诛亲族。你知道,这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林寂这一次说的是实话。
因为就算他不说实话,十日后,一切自也水落石出,骗也无用。
为了阿洛的情绪稳定,他必须提前给让他有一点心理准备,做好适应。
他知道沈棹雪是阿洛青梅竹马第一个喜欢的人。
于公于私,他都想要杀掉他。
但是眼下阿洛不能受刺激。
所以他若非得要保,便也就随他吧。
宋遮曾说过他太过沉湎于这俗世的一段情爱,颇有几分“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意思。林寂当时还冷笑,说不可能。
到如今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
换做从前,他从没想过,魏家人里面还能放过一个活着,更何况是魏恭恂的亲子。
也没想过,让魏家人这么舒舒服服地去死。
就在不久前。他还决绝地笃定着金陵城里凡是叛臣,降将,皆是要杀尽,一个也不留。宫城里服侍过魏狗的,全部砍断双手。一应近侍,更是应该直接杖杀。魏家必须诛灭九族,老弱妇孺一个都不放过,全部极刑处死。
但是。
他现在觉得,只要魏家人能死绝。只要当年真的谋害过他萧家的那一群随从乱党能被诛灭。其余的,也不是不能放过。
他愿意尽可能去宽恕更多的,在当初的浪潮中不得不附庸而过的那些人。
他如今有了深爱的人,并且还有孩子。他不再是孑然一身,也得为这个孩子做长远打算。
真要将朝堂中半数朝臣因当年的归降而定罪,金陵城里又得是长久不歇的腥风血雨。
如今有余家的兵马相帮,他也算有了后盾。
只要。
他的阿洛能安心。
宽厚一些又有何妨。
林寂最后再在余洛的眉心落下一个吻,万分缱绻不舍。
“阿洛,乖乖的,等我来接你回金陵城。”
这一次夺下帝位后,他要许给阿洛一个皇后的位置。
让他永远高高在上被世人瞻仰,永远不必再因任何事情担惊受怕。
“林哥哥,我可以跟你一起去金陵城吗。”
余洛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希望跟林寂一起待在那座城里,这样关键时刻也许他还能救下沈棹雪。
林寂犹豫。
金陵城眼下并不算很危险——弑君的事情他已经十拿九稳,但是凡事总有个万一。云州城有余家的兵马,燕州有贺家坐镇,按理来说金陵城倒是很安全,一路上也应该不会有什么祸端。
他也很想要把身怀有孕的阿洛带在身边,以便于时时刻刻亲自看着他,护着他。
只是眼下,比起金陵城,还是云州更安全。
林寂只稍一斟酌便否决了阿洛的提议,“阿洛,再等十天。我会来接你的。”
余洛眼神有些灰暗,“好吧。”
林寂在他眉心落下一吻,“真乖。”
伸手抚摸了一下阿洛鼓起来的肚子,对那一位说,“要照顾好阿爹哦。”
余洛本来有些忧心忡忡,被这一句逗得噗嗤一声笑了,“他都还没出生,应该是我照顾他才对,林哥哥说反了。”
“我们阿洛到哪里都是需要人照顾的。”林寂软言哄着,抬着他的下巴再将人吻得气喘吁吁,“等到了金陵城,就把你接进宫里,天天守着你。”
这句话本来没有什么歧义。
但是落在余洛的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一些别的意思,登时脸颊发烫——上一次林哥哥天天守着他,还是在余府里刚成婚后那一会儿。
那日子可不算好过。
林寂不知道他小脑袋瓜里又联想到了什么,只在他脸上捏了捏,“这次,我真的走啦。”
余洛有点害羞地转过脸,背对着他,“快走吧。”
耳朵尖都快冒烟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余洛捂着红红的脸颊,长吁出一口气。
林寂马骑得很快,等到午后阿洛醒了跟他好生告别后才出发,半夜子时便赶到了金陵城。
这一次他回来以后,直接宫门落锁,城门守卫也全都替换成了自己人。一切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却未曾想过甫一进宫门。
便听到一个惊天消息——
魏恭恂不见了。
被下毒后几个月来只能躺在宫城里一动也不动的魏恭恂许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竟还能趁着他出金陵城的时候见缝插针地从城中逃了出去,真是本事不小。
不过这于大局无碍。
左右林寂都是要直接登基了。
等他坐上那个位置,再慢慢追查魏恭恂的下落,逃是逃不掉的。
但是林寂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魏恭恂如果一直服用这他给的药,最近应该昏昏沉沉醒不过来才是。如果未服,那应当是宫城里有人动了手脚,先将他救醒,再里应外合地把他送出了宫门。
眼下这个时候,能如此大费周章也要保魏恭恂性命的,除了他在北境那两个弟弟,哪里还能有旁人。
刚想到此处。
林寂的脸色不再是那般游刃有余。
甚至手指头尖隐约地发起抖来。
在拉下荀家老头之前,金陵城里的消息果然还是传了一些到北境去——魏恭恂那两个弟弟已经知道了金陵城里要变天的事情。
那么,他们冒险救走魏恭恂,一定是有别的打算。
林寂倏然之间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
整个东西南北境的布防在脑海中再过一遍,尤其注意到中境和北境之间,如果想要绕开裴寒亭的二十万兵马,就得往东,那便是岳州,岳州顺着河道过去是苓州。
这条路是最快的。
再往下是。
林寂猛然抬眸。
是云州。
云州四河汇聚,是要塞之城。云州东南向那座云野山,翻过山脉就是苓州河道。
魏家兄弟想要破了云州。若他调走金陵城外燕州的兵马驰援云州,便可暂且解金陵城之困。若不驰援,便可直接逼近燕州——他们这是破釜沉舟了。
若真如此,比起金陵城,现如今最危险的是中境最靠外的那一道天险,云州。
那一瞬间万分后悔——
他应该把阿洛带来金陵的。
也顾不上金陵城里的错乱,刚刚落锁的城门再一次被强行打开,林寂狠狠一抽马鞭赶往燕州。但是饶是他快马加鞭,只花了两个时辰匆匆赶至燕州州府,刚一下马就看到四处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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