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转头,不知何时,自己整只手腕连带着握刀竟被砍下,滚落在黄土中。
紧接着一箭破胸,他有些愣怔地看着胸口那冷冰冰的箭头,一下栽倒在地上。
余洛半边脸都溅着血,这辈子加上辈子,都从没见过那么多血,抬头看到前排的骑兵策马朝着自己奔来,那马蹄如铁,好像下一刻就要将他碾成肉泥。
一切似乎变得很慢。
腰间陡然被一道力量往后轻拽,他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脚底悬空,他早已发软的腿脚离地,整个人腾然而起,他看到那人脚踩那乌泱泱一片头盔,将一柄**飞掷上城墙,再借力直接翻上百尺,避开破空而来的刀箭。
呼啸的风在耳畔响起,余洛的发丝沾着血,黏黏地贴在脸上。
他始终都是懵的。
当看到那双指骨分明的手捧着自己的脸,不停地擦着他脸上的血时,还是懵的。
听不见旁边人说话,认不清眼前人是谁。
好像连自己的呼吸都感觉不到。
脑子好像停摆了。
终于有了一点知觉后,他翻身,铺在那地上猛地干呕,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这才能听到一点声音。
是林哥哥在叫他,“阿洛”“阿洛”地喊个不停。
声音那么着急。
哦,是林哥哥刚刚救了自己。
余洛的眸子一点点转过来,总算是看清的面前人的模样。伸出沾满血污的手,露出一小截被捆得满是淤痕的手腕,林寂眼尖地瞧见了,握住他的手,可林寂的手比他的还冰冷,连声音都不稳,“没事了……没事了,阿洛,别怕。”
这话像是说给他听的。
更像是说给林寂自己听的。
城楼下兵刃相击的声音刺破耳膜,余洛空洞的瞳孔里渐渐印上林寂的脸,他很小声地喊,“林哥哥……”
“是我。”林寂见他终于认出自己,“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阿洛,你告诉我,身上哪里疼吗。”
揉着他被捆得发青手腕,另一只沾满血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肚子,感受到上面的脉搏和温度后抬手擦着他脸颊处的血。
余洛看上去浑身是血,林寂一时间根本分辨不清哪些血是他的,那些是别人的。
心里头惊惧非常,嗓音却愈发温柔,“身上还有别的伤吗,你得告诉我,你得让我知道你的情况。”
“没有,这些血……都不是,我的……你别,别担心……”
余洛断断续续地吸气呼气,感到大脑像是缺氧了一样,舌头都不听使唤,说完这一句,头一歪。
像是终于松掉了最后一口气,昏死在林寂的怀抱中。
“阿洛,阿洛!”林寂见他失去意识,心头一紧。
不管其他,先将人放平,查探起他身上的伤处。
将余洛一双手臂捋起,看到手腕处被绑得淤青渗血的痕迹,又将他鞋履脱下,果真看到脚也被绑过,擦伤严重。从头到脚再仔细勘察了一番,发现的确没有别的明显的重伤,只是应该是摔过,手肘,膝盖和脑袋上都有好几处碰伤,大体上一看是并不算严重的。
脑子里这一根弦才终于松下些许。
将人抱稳了,先且往宫中去。金陵城外隐约可见浩浩汤汤的军队紧跟其后,那是贺家驻守燕州的三成兵马——幸而在刚刚得知云州城被破时,林寂还留了个心眼,剩了三成兵马驻守燕州。
否则这一次,金陵城就危了。
只要暂且拖延半个时辰,余下的二十万大军就能立刻赶到,平复这一场荒唐的叛乱。
裴寒凛问他如若抓住了魏恭礼当如何。
林寂道,“城楼上再多挂一具。凌迟,一刀都不能少。”
林寂顾不上外头刀剑铿锵,有裴寒凛和余泱在,金陵城势必是能守住的。眼下要紧的是怀中人,他独自带着阿洛先回了宫城,将他抱进皇后的寝殿,立刻召了御医前来替他诊脉。
拿了帕子把他脸上的血擦干净,再换上干净衣物。
林寂坐在床榻边,听着几位御医的诊断。
“皮外伤倒是还好,有些撞伤擦伤,脚踝处有扭伤,并没有伤到骨头和肺腑。养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全好了。”
“但是承受的刺激太大了,一时间怕是醒不过来,脉象虚浮……”
“好在胎气还算稳固。”
“老夫先施针为他稳住心脉,再煎几幅凝神静气的药。”
宫城里来来回回,乱作一团。好在宫外的战乱果真不出三个时辰就彻底平复了,并没有进而闹到宫里来,平白再扰人安歇。
原本答应了阿洛少造杀孽,但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留情。
对叛党的肃清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和魏家相干的一应人等,尤其是当年主导过叛乱且这一次又和魏恭礼里应外合的,直接被裴家就地斩杀。
兵不血刃地继位。
是做不到了。
余洛昏迷过去,喝不进药,林寂便自己喝了半口,撬开他的唇舌,给他灌了大半碗进去。
拿着温热的毛巾给他全身擦干净,看到身上好几处磕碰的伤痕,以及手腕脚踝处绑缚留下的痕迹,林寂眼神里漏出几分凶戾。
就差一点点。
如果他追查那一辆马车的踪迹再迟片刻。
阿洛就惨死在城楼下了。
每每想到此处,他就恨不能杀光魏恭礼手里的十六万兵马,一个不留。
手指沾着药膏,轻轻点着伤最重的手腕,不知是不是蛰着疼。
阿洛咕哝一声,但是还是未醒。林寂的手放得更轻,还对着伤口吹了几口气。
他一翻身,再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凌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
嘴巴里还满是苦味。
脑子渐渐清明起来,他想起来了——
他被魏恭礼摁在城楼下,拿刀抵着脖子威胁阿姐打开金陵城门,然后,千钧一发之际林哥哥在万军阵前救下了他,将他带上城楼。
然后,然后他还来不及说几句话就晕死过去。
啊,这么要紧的时候,他怎么能直接被吓懵得直接晕过去呢。
他忍着身上的疼痛,发现自己在一个有点眼熟的地方——
这不是皇后姑母的寝殿吗。
他躺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林哥哥已经是皇帝了吗。
急匆匆穿上鞋子,忍着身上的疼,他起身往外小跑去,屋里屋外的人当即跪了一地劝阻,余洛没见过这架势,脚步犹豫,还是跨过殿门。
没想到刚一出去,又被带刀的侍卫拦住了。
这一次很强硬。
“陛下吩咐了,您不能出寝殿。”
陛下。
哪个陛下。是林哥哥吗。
余洛有些慌,问,“外面什么情况了。”
现在应该就是达成结局的关键时刻了,直接决定着算HE还是be。
“乱党已经尽数格杀。”守殿门的大抵也是为了让他安心,如实答道。
格杀,都,都杀光了?
余洛心里发慌,不行,至少沈棹雪不能被杀,金陵城那些无辜的人不能被杀。林哥哥答应过他不会乱杀人的,他发誓一定要改变林哥哥反派命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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