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驶到一半了,海面上还有二十来条海豚冒头,滴溜溜的黑眼珠子满是稀奇的望着他们。
吕瑛直接踩着船帮子挥手:“今天没空陪你们玩,让让!别被船撞着了!”
那些海豚嘤嘤叫着,仿佛在喊吕瑛的名字,一灰蓝色的海豚直接跃出海面,在空中翻滚几圈又落下。
按照吕瑛往日与这些海兽的相处经验来看,这时候他应该……
“好活,当赏。”
吕瑛一抬手,姜平提着木桶过来,吕瑛便抓起一条柔鱼往下丢,这些海兽都很喜欢嘬柔鱼。
然后就没完没了了,所有的海豚都开始蹦,不给柔鱼就捣蛋。
姜平为此景所震,当即吟道:“当真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啊!”
吕瑛给了他一脚:“竞发什么呀,这群死皮不要脸的流氓吃完一桶柔鱼还不够,依然在拦我的船!”
刘紫妍靠着船舱,看着海面上那活泼可爱的奇异生命,惊愕道:“上次来还没见着这些,这是海里的动物么?”
那名叫蔡椰的厘家少年说:“是海兽,它们都很聪明的,雨神的子孙向来与海兽亲近。”
一条柔鱼被吕瑛啪的一声砸到一只嘚瑟地蹦跶了好几次的海豚脑门上。
蔡椰指着那边:“看,孙少爷在投喂它们呢。”
刘紫妍满脸羡慕:“他们感情一定很好。”
因着船队人多,吕瑛没有乘着风浪跑出最大速度,只以在他看来很慢的速度,平安将船队送回到琼山港。
果然有人晕船了。
已经候在此处的钱阿全、杨添胜都带着小吏忙活起来。
晕船呕吐、生病的、发烧的通通拉到棚子底下,用车推到附近租好的一处腾开的仓库里,先请郎中看着。
其余人也都发一碗加了大枣一起煮的姜汤,趁热灌下去,再分发雨披、新的草鞋,粥棚的灶台有煮姜汤的,还有炖稀粥的,粥里自然都是杂粮,但使劲撒了糖,甚至切了些芭蕉、黄皮的果肉扔里面,煮得甜甜烂烂的。
别看后世糖吃多了能导致高血糖、糖尿病等问题,会保养的人都在戒糖,但对难民们来说,从上船开始就有糖块发、下船又有姜汤甜粥喝,已让他们燃起了对生活的期待。
这可是甜的东西呀!他们有好多人这辈子第一次吃到糖呢!
这年头一斤糖就可以买个大活人,这放锅里的糖比难民们还贵重!可见即将接纳他们的定安县指定对他们没有坏心眼,且一定是富庶之地!
刘紫妍看到那冒着热气的稠稠的粥,再闻着已经溢满整个港口的姜味,知道自己终于把这六千人交托到了靠谱的人手里,当即鼻子一酸,心口一松,捂着脸想要先哭一场。
王周周在此时赶过来,语速急促:“刘小姐,这些人不能一直停在琼山港太久,得把他们送到定安县,县衙的人手不够用了!”
钱阿全还在和吕瑛求支援:“孙少爷,再借我些人吧,我给钱啊!”
吕瑛奶奶软软的声音隔着雨声,也有股公私必须分明的冷酷劲儿:“吕家护卫队做短工的价格是一日50文,你带够钱了吗?条子呢?批了才能走公账。”
钱阿全立刻回头吼:“杨添胜,快过来!给我写张条子!”
这吵闹的声音让刘紫妍抹抹眼角,笑开来,她对王周周说:“我这就来帮忙。”
定安县衙租了大量的马车、牛车来运人,但大部分人还是得靠自己走到定安县,这路上自然需要有人去引路和维持秩序。
钱阿全也知道吕瑛已经给足了支援,作为这些难民未来的县官,有些事必须他来办,这二十岁的年轻人一咬牙,硬着头皮安排诸事,又亲自走到队伍前列,先带一批人出发。
刘紫妍再次成了最后一批跟队出发的人,蔡椰被分到她这一队维护秩序,一直都帮忙抱着小红。
幸好定安到琼山的路已经修过一遍,虽雨水将路浇得发软,走起来却比官道更平整,待走到道路尽头,在道路两旁,一排排的船型屋已在此处静候。
男女分开,住到不同区域的屋子里,一屋住四人,里面放了木板竹子迭起来的简易床,床上搁了草编枕头、草垫,一套在两广各处估衣铺子搜集过来的旧衣,还有薄毯,又有小陶盆和陶碗、筷子,都是齐备的。
说的不夸张些,难民队伍里有许多人连衣服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而且这死人衣大概率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件衣物,往日他们家只有一套衣裤,谁出门谁穿,窘迫至极不说,到了冬日更是冷死人。
至于床?哪来的床啊,都是睡稻草!和虫子老鼠为伴的!
没想到定安县一来就有屋子分,有衣物和床,刘紫妍如今已懂了民情,自然知道定安县是尽力给了最好的安置条件。
她找到吕瑛,发现他正在与钱阿全等人算账,毫不犹豫就要跪下去。
“紫妍多谢吕公子救这些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
吕瑛眨巴清亮的眼睛,心想这姑娘倒是豪气不输男儿,她没说以身相许,只说把命给他,可见她自认有比身子更重要的东西,比如才华和办事能力。
他抬手,金花过去将刘紫妍扶起。
吕瑛:“坐着吧,定安县本就缺能干活的人口,所以我才答应接这些人,若他们只会吃饭不会干活,那我是不会收的,陈钧,你说要借多少?”
定安县丞陈钧恭敬道:“定安县欲以本县信用,向公子借贷银钱三千两购置粮食,一年内必还。”
诚然吕瑛很有钱,私房银子就有二十多万,但他不能用私人的钱去帮助官府发展,所以这次定安县建船型屋、备基础的衣物家具、雇船、找郎中、买药材,花的钱已超出官衙储银,便必须找吕瑛借钱。
吕瑛:“可以,做契书过来。”
契书是早就备好的,又要在姜平、老管家、薇妈妈、岚釉这吕家四大管事级别的人面前做公证,流程完备。
等在姜平的见证下签好字,契书一式三份,吕瑛一份,姜平一份,官衙一份。
吕瑛收好契书,难得夸道:“你们现在倒是都有些做官的样子了。”
吕瑛评价一名官员,不看脸不看对方摆不摆官架子,只看对方能不能干活,活做得好不好,钱阿全、陈钧、杨添胜、王周周这四大马仔如今都过了他心里的及格线,他便夸了一句。
却不知这几个累死累活都不叫苦的汉子听到吕瑛难得有好话,都有股老板终于将他们这些马仔放眼里的感动,险些热泪盈眶。
备契书的杨添胜嬉笑:“都是孙少爷教得好。”
钱阿全也笑:“对,没您的话,下官还浑浑噩噩,哪里能做这么多大事。”
一时之间,堂屋内全是夸吕瑛的声音,姜平也想夸一句吕瑛对百姓好,不愧是神仙,他以后一定忠心耿耿护卫孙少爷,刘紫妍腹中酝酿,也要对恩人再表示几句。
毕竟吕瑛要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群人围着他夸,肯定是因为他的钱和权!
但吕瑛是个只有七岁的小孩子,而且他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白白嫩嫩,五官如同细致描摹的古画,古典中带着江南烟雨的秀丽,声音也软绵绵的,个子娇娇小小,抱起来轻轻的,小胳膊搭在肩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简直让人心都化了。
有时吕瑛嫌弃下雨后路面泥泞,不愿自己走路,大家可是争着抢着要给孙少爷当坐骑呢!
他们心中狂呼:孙少爷,骑我!我肩膀宽!我走路稳!
然后他们就看到吕瑛一皱眉,警惕道:“你们一起说好话,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所以才先拿好话来哄我的?有事直说,别搞这些。”
众人:……
明明都是真心在夸老板,却一不小心就触发了老板的疑心病,这可咋整。
一口气多了六千的人力,虽然已经有点赶不上春耕了,但还是紧急补种了许多菜田,还有种桑,再有就是修池塘河渠等水利,总之不会让人吃白饭。
刘紫妍看了几天,见定安县衙有足足的粮食包下这六千口人的饭,也没有把他们的劳力往死里用,便彻底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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