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臣抬起头:“我记得之前有见过,我找一下。”
“好。”
祝青臣挽起衣袖,看一看卷宗的书脊,挑中几十年前的一册,准备把它抽出来。
结果卷宗还没抽出来,整座卷宗山都晃了一下。
“诶!”祝青臣连忙张开双手,一把抱住卷宗。
他试图把卷宗扶起来,但是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堆得太高,卷宗已经在一册一册往下掉了。
其他人一边笑,一边帮忙。
“小祝,稳住。”
“稳不住了!”祝青臣抱着卷宗,整个人跟着往前倒,都快要翻过书案去了,“不要笑了,快点来帮忙!”
“来了来了,你真的是。”
几个学官扶着他,把他给拽回来。
祝青臣回到位置上,从里面拿出一封卷宗,打开看了一眼:“看,我就记得‘施于有政’出过了。”
高处传来一声轻笑。
祝青臣不用看都知道,昏君肯定又在笑他。
*
离春试只剩下不到五日。
柳岸把自己的小厮留给了裴宣,那小厮手脚麻利,又十分勤快,才来了一两日,便将酒坊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裴宣不用再坐在柜上算账,这几日便专心在房中温书,做最后的准备。
这天,敬王又带着一群人,乌泱泱地出城狩猎,将近正午,来到裴氏酒坊歇脚。
他在门外翻身下马,将缰绳甩给身后侍从。
以往这个时候,裴宣已经跑着出来迎接他了。
可是今日,敬王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却只等到一个小厮。
那小厮满脸堆笑:“几位公子,里面请。”
敬王皱了皱眉,一面往里走,一面随口问道:“酒坊换主人了?”
“没有,小的是来帮忙的。我们家公子马上要科考了,不得闲。”
“原来如此。”敬王在位置上坐下,“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敬王来了。”
小厮面露难色:“殿下,我们家公子正温书呢,便是他亲娘也不敢去打搅,这……”
敬王顿了顿:“那便算了。”
“诶。”小厮松了口气,“那小的去准备酒水吃食。”
“好。”
敬王眸色微沉。
自从上一回,他与裴宣在酒坊里不欢而散,他也好久没有见过裴宣了。
他经常来照顾裴氏酒坊的生意,裴宣原本是很感激他的,也是个可用之人。
只可惜被祝青臣给带歪了。
这阵子一想到裴宣,他心里总是痒痒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想,裴宣和外面那群桀骜不驯的文人比起来,自然是好的。
裴宣模样周正,脾气也好,对人总是笑模样。
最要紧的是,他出身不高,敬王在他面前,是照顾他家生意的救世主,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不是在祝青臣面前,受教训的学生。
敬王忽然很喜欢他。
只可惜今天没见到,罢了,等春试放榜那日,再看看裴宣的名次罢。
敬王在酒坊里吃了顿饭,临走时,拿出一锭金子,交给小厮。
小厮有些慌张:“殿下,这……”
“不是给你的。”敬王道,“拿去给你家公子,就说是敬王给的,他先拿着用,不够再来敬王府拿。往后他若入朝为官,念着些我的好就是了。”
小厮有些迟疑,想要把东西还给他:“殿下稍等,我去喊我家公子。”
“不必了。”敬王做出温和的模样来,“他要考试,用钱的地方挺多的,拿去吧。”
“这我可不敢,公子要是知道了,必定要教训我的。”
小厮摆了摆手,把金锭塞还给他,马上跑走了。
他去告诉裴宣,裴宣自然不收,只能亲自出来推辞。
敬王见他坚决不收,也只能作罢。
敬王只能道:“那我就暂且替你收着,待你金榜题名那日,我便用这锭金子请你去观潮楼庆功。”
裴宣低头行礼,没有回答。
敬王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裴宣不自觉往边上躲了一下。
敬王骑马离开,志得意满。
反正祝青臣进宫去了,他想来找裴宣,随时都能来找。
酒坊里,裴宣掸了掸衣袖,转身回房,继续温书。
因为被敬王打搅一番,裴宣有些总有些心神不宁。
他站起身,走到后院里,扎起衣袖,打了两套拳法。
夫子同他说过,科举考的不仅是才学,还有身体,他也要时时强身健体。
夫子教诲,他时时铭记在心。
*
这天傍晚,在酒坊里帮忙的小厮,照例去柳府回话。
柳岸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今日新写的文章。
小厮道:“今日敬王来了酒坊。”
柳岸微微抬眼:“嗯?”
“他要见裴公子,被我给拦了下来,后来又硬要塞给裴公子一锭金子。”
“裴宣收了?”
“自然没有,裴公子出来把人给送走了。”
柳岸冷笑一声。
敬王还真是……
夫子才入宫没几日,他就又坐不住了。
他究竟想做什么?
柳岸淡淡道:“裴宣出去见他,少了一刻钟时间看书,我就多了一刻钟看书,在考场上胜过他的概率又添了三分。”
小厮:?
不愧是你,公子。
柳岸顿了顿,道:“回去罢。若是敬王再来找他,就往他门上加个锁,把他锁在房里。要是旁人问起来,就说是我吩咐的,长兄如父,师兄也一样。”
“……是。”小厮自动修正,“若是敬王再来,我就回来找公子。”
柳岸看着文章,目不转睛,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
一行人在宫里忙活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才终于把第一天的考题给定下来。
祝青臣执笔誊抄,抄好之后,先呈给陛下过目。
陛下看过之后,再抄录一份,原件存档,抄件交由宫中的印刷坊,由他们负责印制。
如此反复几日,总算是在二月初六前,把所有考题定了下来。
春试前夜,祝青臣沐浴熏香后,盘腿坐在文殊菩萨面前,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碎碎念:“金榜题名,金榜题名……”
系统问:“你怎么不跪着呢?跪着不是更诚心吗?”
祝青臣理直气壮:“我腿酸,昨天晚上没睡好。”
“……”
祝青臣继续碎碎念:“菩萨保佑,裴宣顺利春试,柳岸金榜题名……”
祝青臣念了有一刻钟,然后睁开眼睛,拿起桌上的龟甲,高高举起摇一摇,龟甲里的铜钱叮当作响。
系统道:“根据科学搜索,这并不属于佛学范畴,你这样混搭,是亵渎菩萨。”
祝青臣面不改色:“胡说,菩萨会计较这些吗?多问几个神仙不是更靠谱吗?”
虽然这样说,但祝青臣想了想,还是背过身去算卦了。
背对着菩萨,菩萨就看不见了。
哐当一声,三枚铜钱在地上排成卦形。
祝青臣趴在软垫上,拣起树枝,拨弄一下铜钱。
大概是这个卦象不太好,他把铜钱捡起来,重新塞进龟甲里。
“子不语怪力乱神,再来一次,这次不算。”
与此同时,其他老学官也各自把自己关在房中,或是占卜算卦,或是闭目念佛,也有多管齐下的。
比学生更紧张的是他们。
宫里宫外又不能互通消息,他们留在宫里,见不到学生,便更紧张了。
祝青臣一晚上算了几十次卦,从地上算到床上,最后抱着龟甲睡着了。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杨公公过来喊他起床。
“祝夫子,陛下恩典,几位学官可以登宫墙城楼,观学子入考场。”
祝青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唔?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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