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臣下了马,然后把杨公公也扶下来,最后揪着裴宣,把他往医馆里一丢。
“给他抹点药。”
小学徒被裴宣的伤势吓了一跳,带着他们进了里间,打了盆温水,让裴宣在他面前坐下,帮他擦拭伤口,然后抹点药。
祝青臣帮杨公公布置好软垫:“公公请坐,方才吓到公公了。”
杨公公摆了摆手,一掀衣摆,在垫子上坐下,心有余悸道:“老奴活了五十年了,头一回骑马,托祝夫子的福。”
祝青臣笑了笑,再次向他致歉:“实在是事出紧急,对不住公公了。”
他转回头,正巧和裴宣对上视线。
裴宣疼得龇牙咧嘴的,脸上被打的地方肿了起来,跟一只被蜜蜂蛰了脸的小狗似的。
但祝青臣仍旧有些生气,看他的眼神还有些冷淡。
虽然把他救出来了,但是该算的账不能不算。
裴宣自知理亏,也垂下了眼睛。
夫子进宫之前,几次提醒他要远离敬王,不要靠近敬王,特别是殿试之前。
可是他却没有做到,还让夫子亲自过来救他。
一盏茶的时间,小学徒帮他处理好了伤口,端起脏污的水盆,转身出去。
裴宣低着头,挪到祝青臣面前:“夫子,我错了。”
在他认错的时候,祝青臣的气就消了大半。
但祝青臣还是抱着手,认真地看着他:“错哪儿了?”
“夫子入宫前,对我千叮万嘱,不要招惹敬王,可是我……”
还算有点觉悟。
祝青臣正色道:“抬起头来。”
裴宣抬起头,怯怯地对上夫子的目光。
“你已然知道敬王是怎么样的人,为什么偏要往上凑?非要去送那一坛酒?”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明知道那是危墙,你还指望‘危墙’能良心发现,砸下来的时候准准地避开你?”
“还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去了哪座山上修行,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神魔不侵?”
“夫子,我……”裴宣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本来也不想进去送酒,想着直接把车赶回去,事后敬王问起来,我就说忘了,得罪他也不进去。”
祝青臣问:“那你怎么又改主意了呢?”
裴宣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杨公公,好像有所顾虑。
祝青臣顺着他的目光:“不要紧,杨公公不是外人,今夜若不是杨公公,我也出不了宫,你还得多谢他。”
“是。”裴宣双手交叠,俯下身,朝杨公公行了个大礼,“多谢杨公公救命之恩。”
杨公公摆摆手:“不必客气。”
裴宣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祝青臣。
祝青臣接过书信,拆开看了一眼,脸色一变。
这是……
西北振威将军给敬王的礼单和书信,礼物贵重,言辞猖狂,大逆不道。
在敬王府门前的时候,裴宣本来是打算离开的,可是他听见门前的小厮通报:“振威将军府二公子到。”
于是他决定进去看看。
后来,他在花园里,又听见这位振威将军府二公子在大放厥词。
他留了个心眼,最后他和敬王扭打在一起,敬王的衣裳散了,露出怀中书信的一角,“振威将军”四字赫然在目。
裴宣马上就反应过来,便趁机把书信拿了过来,藏进怀里。
裴宣规规矩矩地坐在祝青臣面前,低着头,两只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
“敬王与西北振威将军有串通谋反之嫌,疑点就摆在我眼前,我已然到了敬王府门前,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倘若因我一念之差,为朝廷埋下大患,引得战乱四起,害了一朝百姓,纵使我明日高中状元,心中也不能安定。”
“我不能为一己之得失,毁家国之大业,所以我……”
就算明知敬王心怀不轨,就算夫子的叮嘱还在耳边,他也必须进去走一遭。
祝青臣闭了闭眼睛,把书信交给杨公公:“这封书信,就劳烦公公交给陛下,请陛下派人继续调查了,至于我这个学生,他也是为了朝廷,才会……倘若来日,敬王反口……”
杨公公颔首,握了握他的手:“夫子放心,此事事关重大,我会一五一十地回禀陛下,不会有误。”“好。”祝青臣看向裴宣,缓了神色,拍拍他的肩膀,“你没错,是夫子不好。”
裴宣低下头:“夫子教训的也没错,我确实太不稳重了,万一被敬王发现,只怕要被敬王杀人灭口了。”
祝青臣站起身,把他也扶起来:“走吧,也不知道敬王还有没有后手,我们回学官府。”
“是。”
杨公公找了几个小太监过来,跟着祝青臣,自己则进宫去向皇帝禀告此事。
祝青臣只留了两个小太监跟着自己,剩下的出城去,把陈娘子也给接过来。
毕竟,在原书里,敬王曾经拿陈娘子威胁过裴宣,他知道陈娘子对裴宣有多要紧。
陈娘子心中记挂着裴宣,简单收拾了行李,提着裴宣的书箱匆匆赶来,竟然和他们同时抵达学官府。
他们在门前遇见。
陈娘子抱着行李,小跑上前,看看裴宣的脸,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怎么弄成这样?被人打了?”
祝青臣回头看了一眼裴宣,裴宣道:“在路上遇到了几个小混混,就……”
陈娘子使劲打了一下他的肩膀:“远远的看见有人,你避开不就行了?你非要撞上去,是不是你驾着驴车不肯让他们?”
裴宣没有躲:“没有,母亲,我没撞上去,他非要揍我,我有什么办法?”
“真是的。”陈娘子一脸担忧,回过神,这才看到祝青臣,向他行礼,“祝夫子,这小子又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对不住。”
“不要紧。”祝青臣道,“这几日就别回酒坊了,先在学官府里住着。”
“好。”
祝青臣带着他们回了府,让人带陈娘子去后院安置,又带着裴宣回了书房,让他早点洗洗睡。
裴宣有些迟疑:“夫子,敬王府之事,什么时候会有定论?陛下会处置敬王吗?”
祝青臣认真地看着他:“这不是你现在要关心的事情,你现在要关心的是殿试。”
“可……”
“你拿走了振威将军府的礼单,敬王迟早会发现,迟早会怀疑到你身上。”
祝青臣拍了拍他的脸颊。
“倘若殿试失利,你马上就会被外派,到时敬王反扑,山高路远,我救不了你第二次,你死在路上都没人替你收尸。”
“但倘若你名次靠前,留在都城,入兰台任职,敬王才不敢动你,你才有机会参他一本,同他堂堂正正地站到堂上辩一辩。”
裴宣神色认真,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休息。”
“嗯,去吧。”
裴宣留在书房里,把打架撕破的衣裳换下来,简单洗漱一番,就吹了蜡烛,准备睡了。
*
夜色浓重,院中有一棵开得正好的桃树。
祝青臣把马匹拴在树下,怀抱佩剑,盘腿坐在树下,老神在在,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夜风吹过,花瓣簌簌落下,落在祝青臣的肩上和发上。
蓝色的小光球停在他的肩膀上,陪他坐了一会儿。
系统以为他还在为了刚才的事情生气,安慰他:“你这次做得很好,反应很快,也把裴宣救出来了,他也没受什么伤。”
祝青臣一言不发,系统又说:“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会提醒你剧情自动修复的事情的。”
祝青臣抬起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吹动眼前的桃花花瓣。
一口气呼完,他小声说:“吓死我了,系统,我差点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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